城中牛羊分作两批：五万头牛与十万头羊留于此地供牧民放养，其余五十万头将由张罗尽数带回关中。
戎狄进献的十万头羊，张罗让他们自行送往咸阳。怎么，还是不肯开口吗？
张罗双臂抱胸，打量着囚车中倔强的阎乐。
现在倒是硬气。
被捕时分明吓得发抖。阎乐在囚笼里翻了个身。
另外五名囚徒并未与他关在一处。随你便。
两日后启程回咸阳，到了廷尉府，不用你开口，赵高也难逃一死。
阎乐眼中终于闪过惧色。你真以为赵高信任你？
张罗偏了偏头。
从阎乐身上搜出的解药只有六粒。
而囚徒仅有五人。
唯一的解释是阎乐自己也在服药。
且每次只能领取两三个月的剂量。许多人都服此药。
那就是更多人没服。
这就是你说的信任？张罗轻嗤。
阎乐再次转身。
他相信失败的消息已传至赵高处。
赵高绝不会坐视不理。
若真被押送咸阳，即便他缄口不言，赵高亦在劫难逃。
他还存着一丝希望——
赵高会派人劫囚。
那些刺客的本事，阎乐心知肚明。
下次行动必定更为周密。
渠边，张罗凝视水中倒影，红夭静立身后。
紫衣少女伫立不远处的高地。少主为何不用刑？
张罗摇头：这些疯子越用刑越顽固。
现在这样，反倒让他们摸不清虚实。
属下明白了。
再者，张罗伸展筋骨，阎乐落网，赵高必然反扑。
至今按兵不动，多半要在半路设伏。
属下与小衣定当誓死护卫。
这段时日以来，
她们已真心认可这位新主。不必如此紧张，谨慎行事即可。
张罗并不担忧。
还有宵凤与盖聂同行。
蒙恬率军凯旋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
张罗迎上前去：
将军此行如何？
尘土飞扬中，秦军押送着战利品经过。张上卿，阴山以北果然盘踞着众多强大部族。”
“此役共剿灭大小部族三十余个，主要耗费在行军与追击途中。”
“缴获牛羊无数，消耗部分后尚余数万头，另俘获敌兵万余。”
“五百里外匈奴部族已极为稀少，狼居胥山一带残敌交由李信、王离清剿即可。”
张罗颔首道：“甚好。
蒙将军，我拟两日后启程返咸阳。”
“两日正好，我军尚需休整。”
张罗随即开始清点蒙恬带回的战利品。
蒙恬调拨十万精兵准备护送张罗返京，同时押送五十万头牲畜及六万余名战俘。
盖聂蹙眉道：“如此重兵护送，赵高可敢现身？”
“他别无选择。”
张罗轻笑，“除非甘心赴死。”
黎明破晓时分，大军开始行进。
首先开道的是先锋部队，随后是浩浩荡荡的牲畜群，由两万将士驱赶前行。
四万精锐押解着双手反绑、足戴镣铐的匈奴战俘，这些昔日凶悍的战士如今面如死灰，再不敢显露往日的暴戾。
其后跟随着幸存的匈奴女子。
河套地区即将展开大规模建设，嬴政已下诏重建九原、云中诸郡，并迁徙百姓充实边疆。
张罗特意留下五万头幼牛与十万只羊羔饲养，待其长成后由朝廷统一征用。
九原城外万人空巷。蒙将军，诸位，告辞了！”
张罗于马背上抱拳。恭送上卿！”
三军齐声呐喊。
在陈白带领下，百姓纷纷跪倒在地——正是这位上卿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开垦农田，播撒希望。谢......”
“休要跪拜！”
张罗厉声喝道，“秦人的骨气何在？”
蒙恬闻言莞尔。
未等众人回应，张罗已扬鞭远去。
陈白默默拭去眼角泪光。必为张上卿立长生牌位，建祠以祭！”
此次张罗率十万大军归来，主将乃任嚣。
其中骑兵一万，专为震慑匈奴战俘所备。
不过这些俘虏此刻已无力反抗，毕竟此行是返回咸阳，无需他们劳作。
因此，张罗早在两日前便停了他们的伙食，取消每日两顿馍馍与清粥的待遇。
今日为赶路，才给每人发了一个馍馍。
直到咸阳之前，皆按此例——
饿不死即可。这般行军，回咸阳至少二十余日。”
第三日，张罗还是坐进了马车。
只是赵高仍未现身，令他略感烦闷。
后军处，阎乐等人已故意加强防备，就等对方自投罗网。
如此多的牛羊、战俘，敌人会如何动手？
唯有静观其变。
大军扎营时，一名秦兵前来请示：
“张上卿，今夜军中口令为何？”
张罗略一思索：“鸡腿！”
“遵命！”
“且慢。”
张罗补充道，“值守巡逻将士用‘鸡腿’，休整将士用‘等喝鸡腿’。”
“…喝鸡腿？”
秦兵面露诧异，旋即肃然应诺。另每隔一个时辰，再来领新令。”
“是！”
秦兵神色一凛，似察觉异样。
盖聂抱剑立于侧，眉梢微动：
“虽古怪，却难寻破绽。”
“口令而已，随意便是。”
张罗支颐淡笑，“只是疑赵高在军中安插了眼线。”
“十万之众寻细作，谈何容易。”
盖聂抚过木剑纹路。无妨，诛了赵高，万事皆休。”
张罗展开竹简，不再多言。
若宵凤在此商议倒好，可惜她执意游离于大军之外。
五十里外密林。
赵高斜倚木撵，指尖捻着刚传来的口令纸条。张上卿，果真狡黠。”
四周死士寂然而立，眼底隐现焦灼——要在重兵中行刺，几无胜算。
陈胜冷嗤：“赵高，明说目标！救人绝无可能，杀谁？”
赵高眸光幽暗：
“阎乐。”
“余者，见机行事。”
陈胜转身遁入夜色。
赵高忽问身侧灰衣人：“宵凤与阴阳家二司命，可有踪迹？”
若得牵制，尚有转圜。
灰衣人摇头。
赵高闭目叹息。
唯今之计，唯有以数万牛羊、战俘为饵，在这十万秦军中搅一场浑水了。
虽然数万战俘饥肠辘辘，但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激起他们抢夺食物的冲动？
赵高嘴角微扬。越乱，机会越大。”
“燕丹到哪儿了？”
灰衣人躬身答道：“尚未行动。”
“催他动手。”
赵高需要试探张罗的实力，也想让局势提前混乱起来，这样燕丹和张罗才能给他制造诬陷的把柄。遵命。”
……
另一边的山头上。
赵高的死士暗中将指令传达给燕丹。竟能找到这里。”
燕丹扫了一眼身旁的十几名随从。
看来墨家内部果然潜伏着赵高的眼线？可若是误伤了无辜之人……
他在心中默默叹息。
为了墨家的大业……
“刺杀张罗……他确实是诸子百家的敌人，我可以出手。
但相比之下，赵高才是更大的祸患。”
燕丹陷入沉思。
此时他终于明白——赵高在与张罗的交锋中失利，不得不亲自下场，甚至还想拉他当棋子。这次赵高必然倾尽全力，名义上是针对我，实则是想一箭双雕，连张罗一同解决。”
然而张罗藏身于十万大军之中，燕丹如何突破重围？
“既如此，赵高，我便给你、我、张罗一个共同的机会。”
篝火在他眸中跳动，映出摇曳的火光。巨子，秦军和匈奴人就在附近，我们此行是要刺杀张罗吗？”
一名墨家 疑惑道。没错。”
燕丹点头。可为何只有我们几人？高统领和铁统领武功高强，为何不带上他们？”
燕丹淡然一笑：“你们不信我？”
众 连忙解释：“岂敢！我们自然信任巨子。”
“那就好。
其实其他人早已潜伏在暗处。”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暂时稳住了众人的疑虑。
次日夜里，营地依旧平静。离开河套已是第四天，赵高难道还在观望？”
帐帘突然被掀起，一阵幽香飘入。
张罗抬头，对上一缕熟悉的银发。这几 一直在军外？”
“嗯。”
宵凤避开守军悄然入内，在他下首坐下，“我发现了几个人……”
“谁？”
张罗神色一凝。墨家子弟。”
“墨家？”
他眸光微闪，“原来如此！”
“赵高定会在我返京前出手！”
张罗瞬间想通关键——
赵高借此由头调动全部势力，最坏结果是阎乐被杀，最好结果则是他与墨家众人同归于尽。届时他只需向皇帝禀报：要么我被反贼所害，要么我与逆党勾结被他识破，不得已将我们诛杀。”
帐外，脚步声渐近。
宵凤快步走向张罗身后的屏风。张上卿，外面有人送信前来！”
“呈上来。”
士兵恭敬递上信件，“上卿，送信者仍在门外等候，是附近的秦人。”
张罗拆开信封，展开白布。墨家巨子，燕丹？燕国太子丹？”
“欲与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