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先生深夜猝死, 警方初步判定为意外心肌梗塞, 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他紧握的遗嘱明确将那面铜镜传给了我, 并警告若镜面破裂“里面的东西就会出来”, 当夜我被滴水声惊醒, 发现镜面正渗出暗红液体, 逐渐汇聚成张老临终前挣扎写下的血字—— “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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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先生的死讯像一场无声的寒潮,在凌晨时分席卷了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陈默接到电话时,窗外还是墨一般的漆黑,听筒里熟悉的声音压抑着颤抖和某种难以置信的惊惶,只说了句“张老走了,你快来”,便匆匆挂断。
他握着手机,坐在床沿,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脏,冻住了所有思绪。几个小时前,老人还在灯下对他殷殷叮嘱,那双看透古物沧桑的眼睛里虽有疲惫,却仍有光。怎么会?
赶到张老独居的那座僻静小院时,天边刚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小院外围了一圈警戒带,几个早起的邻居远远站着,交头接耳,脸上是混合着恐惧与好奇的神情。穿着制服的警察进出忙碌,空气里有一种绷紧的、事态不寻常的凝重。
领他进去的是张老的一位多年好友,姓李,也是圈里人,此刻面色灰败,眼眶通红。“在书房发现的…”李老声音沙哑,“送茶的小伙计敲门没人应,感觉不对,进去就…”他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书房里,痕迹固定线已经画好。张老先生歪倒在那张宽大的黄花梨书桌后的椅子里,头偏向一侧,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骇,瞳孔扩散,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最后一刻拼命想要吸入空气,或是要发出某种警告。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压在胸前。
警方初步的结论很快出来:突发性心肌梗塞。老人年纪大了,近期又为捐赠事宜劳累过度,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书房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财物丢失,除了老人临终前显然经历过极大的情绪波动,一切迹象都指向意外。
陈默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人小心翼翼地移动老人的遗体,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呼吸困难。他的目光无法从张老那只紧握的手上移开。
整理遗物的工作自然落在了几位老友和陈默这个半徒半友的年轻人身上。书房里充斥着旧纸、墨锭和木头的气息,此刻却混进了一丝冰冷的、属于死亡的铁锈味。人们沉默地收拾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叹息。
一位老友试图轻轻掰开张老那只紧握的手,取出里面的东西。手指僵硬,费了好大劲。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边缘被汗水濡湿发皱,更触目惊心的是,上面浸染着几点暗红的印记,像是指尖用力过度掐破掌心留下的血痕。
纸被展开。是张老的笔迹,墨迹深浓,笔划却带着一种急促的、几乎失控的颤抖,与平日里的从容沉稳大相径庭。内容简短,更像是一份临时草就的追加遗嘱。
“……余身故之后,藏书字画皆按前嘱办理。唯旧铜镜一面,系余私藏,特传于小友陈默。此镜…此镜…”写到此处,字迹猛地一歪,墨水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仿佛书写者手腕骤然失控。接下来的字更是潦草欲飞,透着一股强烈的惊惧,几乎是力透纸背:
“……慎之!慎之!万万不可损及镜面!镜若破裂,内中所藏之物即出,大祸至矣!!!”
连续三个惊叹号,最后一个几乎将纸张划破。落款处只有一个匆忙的“张”字,最后一竖拉得极长,无力地垂下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段文字,书房里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几位老人的目光复杂地投向陈默,有同情,有担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忌惮。那面镜子的邪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耳闻。
李老沉重地叹了口气,将那张染血的遗书递给陈默:“孩子…老先生指定给你,你…唉,拿着吧。只是这话…你好自为之。”
陈默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那略带粗糙的宣纸时,他猛地一颤,仿佛被纸上残留的绝望情绪蜇了一下。他默默接过,折叠好,放入贴身口袋,那薄薄一张纸却重得像是压住了他的心跳。
那面八卦兽纹铜镜被从多宝阁上取下来,郑重地交到陈默手中。冰冷的触感瞬间侵入皮肤,沉甸甸的。镜背的兽钮对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他接过的刹那,短暂地聚焦了一瞬。陈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用一块厚厚的暗色绒布将其层层包裹,放入随身带来的包里。
他没有在压抑的小院里多做停留。抱着那沉甸甸的包,他几乎是逃离了那里,身后那些混合着同情与忧虑,或许还有一丝庆幸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的目光,让他背脊发凉。
回到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天色已是傍晚。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户,给房间内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颓败的色调。他将背包放在客厅茶几上,远远地坐在沙发里,盯着它。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张老临终前极度惊骇的面容,遗书上那力透纸背的警告,还有指尖触碰遗书时那瞬间心悸的冰冷触感,在他脑子里反复交错播放。
“镜若破裂,内中所藏之物即出…”
什么东西?那镜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能让一位阅历丰富的老人吓成那样,甚至赔上性命?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荒诞的念头。他是学历史的,信奉逻辑和实证。一定是巧合,张老只是恰好心脏病发在那时,临终前的幻觉或是别的什么,让他写下了那些话。镜子只是镜子,一件古老的金属工艺品而已。
他起身,刻意不去看那个背包,给自己煮了碗面,食不知味。打开电视,嘈杂的声音填充着房间,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寒意。他几次目光扫过茶几上的背包,那厚厚的绒布也挡不住一种无形的冷辐射。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无法照亮内心的不安。他最终和衣倒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意识模糊混沌,却无法沉入真正的睡眠,总像是踩在悬崖边缘,下方是翻涌的黑雾,张老扭曲恐惧的脸在黑雾中时隐时现。
嗒。
一声轻微的、清晰的滴水声,穿透迷迷糊糊的屏障,直接敲在鼓膜上。
陈默猛地一颤,惊醒过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嗡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是幻觉?还是楼上漏水?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过了大概一分钟,就在他稍微放松,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
嗒。
又一声。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客厅。
他喉咙发干,轻轻坐起身,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反而让房间其他角落显得更加深邃。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客厅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远处广告牌的霓虹光晕,在地板上投下一点点变幻的、暧昧的色彩。
嗒。
声音再次响起,确凿无疑地从茶几的方向传来。
他的目光投向那里。背包静静地躺在茶几上。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一步步挪向客厅开关。
“啪。”
惨白的光线骤然亮起,刺得他眼睛微眯。
客厅空无一人。一切物品都在原位,毫无异样。
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包。绒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任何问题。
是听错了吗?还是…
他慢慢走近茶几,心脏跳得像是在捶打胸腔。一步,两步…他站在茶几前,低头看着背包。
嗒。
声音近在咫尺!就是从背包里传出来的!
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碰到那冰冷的绒布。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覆盖的绒布掀开。
最先露出的还是那厚重的镜背,古老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青幽的光。
绒布继续下滑,露出镜面…
陈默的呼吸猛地停滞,瞳孔急剧收缩。
冰冷的玻璃体镜面,本该光洁映人,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湿漉漉的雾气。而就在镜面正中央,一小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凝聚成形,饱胀,最终承受不住重量…
嗒。
它滴落下来,落在茶几的玻璃面上,溅开一小朵狰狞的、暗红的花。
而那镜面上,一道细细的、相同的暗红色液体,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沿着光滑的镜面,极其缓慢地、蜿蜒地向下流淌。
更多的血珠正从镜面内部一点点渗涌出来!
陈默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四肢百骸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有眼球无法控制地跟随着那一道蜿蜒下滑的血痕。
血痕流经之处,镜面仿佛被腐蚀,不再映照出头顶惨白的灯光和他惨白的脸,而是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浑浊的暗红。
更多的血珠渗出、汇聚、流淌…它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那有限的镜面之上,勾勒、书写——
一笔,一划,扭曲,挣扎,充满了临终前的极致痛苦和绝望。
那不是一个复杂的字。
仅仅是两个字。
第一个字:“快”。
笔画颤抖,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血珠继续蠕动,汇聚向下方,勾勒出第二个字。
那是一个更加扭曲、几乎要散架的字——
“逃”。
最后一笔猛地一顿,一大股暗红液体骤然涌出,彻底淹没了那个字,随即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猛地向下流淌,将整个镜面染成一塌糊涂的血红。
“快逃”。
张老临终前未能说出的、未能写完的警告,此刻正用这种恐怖而诡异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陈默猛地后退一步,脊椎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彻骨的寒意爆炸般席卷全身。
镜面上,粘稠的血液仍在缓缓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那面古老的铜镜,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被猩红包裹,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