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叠匿名寄来的纸钱，我随手扔进垃圾桶。
当晚梦见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站在床边：“闺女，怎么不花我给你的钱？”
醒来时，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钱。
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本市出现多起离奇死亡，死者手中皆握有纸钱。
我颤抖着点数——还剩最后一张。
门铃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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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是在一个灰扑扑的下午送到的，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纸文件袋，混在一堆电商广告和信用卡账单里，毫不起眼。周璃习惯性地在门口拆着那堆邮件，手指触到文件袋里那种略微粗硬、带着点特殊韧性的纸张时，心里还嘀咕了一下，是不是哪个小众品牌寄来的新品宣传卡。
直到把那叠东西完全抽出来。
不是卡。
是纸钱。冥币。那种印刷粗糙，黄草纸打底，用拙劣的红色和墨绿色线条勾勒出“天地银行”、“冥通银行”字样，中间印着巨大面额“壹万圆”的纸钱。厚厚一沓，簇新，边缘锋利，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劣质油墨和纸张存放过久的陈旧霉味。
周璃捏着那叠纸钱，愣了两秒，随即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晦气的情绪涌了上来。谁这么无聊？恶作剧？她皱着眉，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个空白的文件袋，里外都没有任何标识。最近得罪谁了？好像也没有。工作、生活都平淡得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激不起半点波澜，自然也引不来这种程度的“惦记”。
她拿着文件袋和纸钱走进客厅，随手扔在茶几上，打算一会儿下楼时带出去扔掉。可能是某个环节弄错了地址，或者真是哪个损友的整蛊，她懒得深究。这种不吉利的东西，放在家里都觉得膈应。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工作群里关于某个项目细节的扯皮，她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加入讨论，很快就把那叠晦气的纸钱抛到了脑后。直到临睡前，她把茶几上的垃圾拢了拢，连同那个空文件袋和那叠纸钱，一起丢进了门外的公共垃圾桶，动作干脆，带着点摆脱麻烦的轻松。
……
夜里，她睡得很不安稳。
感觉身体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周围很黑，是一种粘稠的、不透光的黑。然后，她感觉到床边有人。
不是看见，是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存在感，无声无息地杵在那里。
她拼命想睁大眼睛，眼皮却像灌了铅。朦胧中，一个轮廓渐渐清晰。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对襟盘扣的寿衣，布料硬挺，泛着陈旧的光泽。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脸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像风干的核桃皮。她的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直挺挺地站在床尾，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她。
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是两个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周璃浑身僵硬，想叫，喉咙却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想动，手指都抬不起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一路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老太太的嘴唇没有动，一个干涩、缓慢，带着浓浓不满和疑惑的声音，却清晰地钻进了周璃的脑子，字字分明：
“闺女……怎么不花……我给你的钱？”
……
周璃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睡衣也湿透了，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
窗外，天光微熹，已经是清晨。
是梦。幸好是梦。
她抚着胸口，试图平复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下意识地抬手想擦一下额角的汗。
就在抬手的一瞬间，她的动作僵住了。
右手，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比刚才噩梦中的感觉还要惊悚。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摊开了手掌。
掌心躺着一张纸。
一张被攥得皱皱巴巴、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黄色草纸。
纸上，那拙劣的红色和墨绿色线条，刺眼地勾勒出“壹万圆”的字样。
是那张她昨天傍晚，亲手扔进楼下公共垃圾桶的纸钱。
卧室门关着，窗户也关着。她是一个人住。
这张纸钱，是怎么出现在她紧紧攥着的手里的？
周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张纸钱甩了出去。皱巴巴的黄纸飘落在地板上，躺在那儿，像一个不祥的烙印。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床，反锁了卧室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咚咚咚地擂着鼓。她拿起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指抖得连屏幕都划不开。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一条本地新闻的推送弹窗跳了出来，加粗的黑色标题触目惊心：
【本市近日发生多起离奇死亡事件，死者死因不明，手中均握有疑似冥钞物品】
周璃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颤抖着点开那条推送。
“……据悉，过去一周内，本市已确认三起类似案件。死者均为独居的年轻人，被发现时已死亡多时，现场无打斗痕迹，尸体无明显外伤，初步排除他杀可能。诡异的是，三名死者被发现时，手中都紧紧攥着一张或数张印有‘天地银行’字样的纸质冥钞……警方呼吁市民保持冷静，同时征集相关线索……”
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但隐约能看到地上散落的东西，以及一张没有被完全遮住的、黄底红绿线的冥钞特写，和她手里那张，和她昨天收到的那一叠，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感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周璃感到一阵阵眩晕。她扶着门板，强迫自己站起来，目光死死盯住地板上那张皱巴巴的纸钱。
还剩多少张？
她记得昨天那一叠，很厚，她没细数，但至少有二三十张吧？扔掉了。可现在……现在家里只有这一张？不对，梦里那个老太太说“我给你的钱”……
她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也顾不得害怕了，冲到客厅的垃圾桶旁——空的，她昨天扔掉了。她又发疯似的在茶几上、地上、昨天拆邮件的地方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其他的纸钱。
只有地板上那一张。
她昨天明明扔掉了一整叠！如果那些纸钱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回来了，那就不该只有这一张！
除非……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
除非那些“钱”，已经被“花”掉了大半！而“花”掉它们的方式……就是那些离奇死亡的受害者！
新闻里说，死者手中握着纸钱。
她手中也握着纸钱。
她颤抖着走回卧室，蹲下身，死死盯着地板上那张皱巴巴的黄纸。这就是剩下的最后一张了吗？是给她的……最后时限？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蜷缩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纸钱，仿佛它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屋子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周璃猛地一颤，心脏瞬间缩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客厅大门的方向。
门外，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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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声并不急促，只是寻常的一声“叮咚”，响过一次后便陷入了沉寂，像是在耐心等待回应。
可这声音落在周璃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是谁？快递？邻居？还是……那个送“钱”的？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赤着脚，猫一样踮着脚尖，挪到客厅门后。老旧的猫眼有些模糊，她凑上去，屏住呼吸向外窥视。
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又坏了，光线昏暗。门外站着一个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肩膀以下的部分——一件靛蓝色的、布料硬挺的上衣，对襟，盘扣。和周璃梦中那个老太太身上穿的颜色、款式，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周璃的腿瞬间就软了，差点瘫倒在地。她死死扒住门板，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
不能开门！绝对不能开！
门外的人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也没有再按门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那种沉默的等待，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周璃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她环顾四周，想找点东西堵住门，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客厅里除了必要的家具，空空荡荡，无处可藏。她跌跌撞撞地退回卧室，反锁了房门，又用后背死死顶住，仿佛那样就能抵挡住门外未知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死一样的寂静包裹着她，压迫着她的神经。
也许……走了？
她不敢再去猫眼查看，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缩在门后，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映亮她惨白的脸。报警？怎么说？说有人给我送冥币，还梦到鬼，现在可能有个穿寿衣的在我门口？警察会信吗？还是会觉得她疯了？
她手指悬在拨号盘上，迟迟按不下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底下传了进来。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纸张摩擦地面的声音。
周璃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她猛地低头，看向卧室门下方的缝隙。
只见一张薄薄的、黄色的东西，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地、一点点地从门缝外面塞进来！
是纸钱！
那张她之前甩在地板上的、皱巴巴的纸钱！
它像是自己活了过来，或者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顽强地、执拗地，挤过狭窄的门缝，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最后一角纸钱完全进入卧室，那窸窣声停止了。
纸钱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正对着蜷缩在门后的她。
周璃死死盯着那张纸钱，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紧接着，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皱巴巴的纸钱，开始自顾自地、缓慢地动了起来。它像是一张被无形的手操控的折纸，边缘卷曲，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它一下，又一下，敲击在卧室的门板上。
嗒。嗒。嗒。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令人崩溃。
像是在敲门。
又像是在计数。
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周璃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啊——！！！”
周璃终于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门后弹开，像是要逃离那张自己会动的纸钱，逃离门外那个可能存在的穿寿衣的身影。她慌不择路地退到窗边，背后是冰冷的玻璃，身前是空旷的、无处可逃的房间。
敲门声停了。
那张纸钱也停止了动作，重新瘫软在地板上，恢复了死物的模样。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周璃知道不是。
她滑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滑落，恐惧像冰冷的淤泥，将她彻底淹没。
她该怎么办？
这“钱”……到底要怎么才能“花”掉？
或者说，这最后的“一张”，代表的……就是她的死期？
门铃没有再响。
门外那个穿着靛蓝色衣服的身影，似乎已经离开了。
但周璃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那张静静躺在地上的纸钱，就是最后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