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后宫,份例透明化改革的余温尚未散去,闻咏仪又在景阳宫正殿召集了全体嫔妃议事。殿内熏着清雅的桂花熏香,高位嫔妃们坐在前排的玫瑰椅上,指尖捻着帕子,神色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她们看来,份例之事已了,后续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琐碎。
闻咏仪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殿内,开门见山抛出新提议:“近日见后宫中,不少低位嫔妃无子嗣傍身,宫女们也多有适龄女儿,却因无人教导,只能重复旧路。本宫思量着,不如设立一所‘后宫女学’,凡低位嫔妃的养女、宫女之女,年满四岁皆可入学。授课由翰林院编修的夫人担任,教读书识字、女红算术,一应费用——包括书籍、纸笔、老师俸禄,皆从本宫的份例中支出,不占用后宫公库分毫。”
话音刚落,殿内便起了细碎的议论声。惠妃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划过,轻声对身旁的宜妃道:“宫女之女也配读书?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乱了身份规矩?”宜妃附和着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她倒是会收买人心,用自己的份例做顺水人情,倒显得咱们这些高位嫔妃小气了。”两人虽面上笑着附和“娘娘提议甚好”,眼底却藏着不以为然。
与高位嫔妃的敷衍不同,殿后排的低位嫔妃与站在角落的宫女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住在东配殿的李答应,成婚三年未有子嗣,去年收养了远房侄女,正愁无人教导;负责洒扫的宫女翠兰,女儿刚满四岁,总怕她将来只能像自己一样入宫为奴。听到“费用由贵妃份例支出”,翠兰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眼眶微微发红——这是她从未敢想的机会。
散会后,报名的人挤爆了景阳宫的偏殿。李答应亲自带着养女来登记,连声道:“多谢贵妃娘娘给孩子一条活路;翠兰抱着女儿,颤抖着在报名表上按下手印,反复叮嘱“往后要好好读书,别辜负娘娘的恩情”。短短三日,报名人数就超过了三十,最终闻咏仪筛选出二十名适龄孩子,定为女学第一期学员。
女学的选址定在后宫闲置的“静思院”。这座院落因常年无人居住,院中的石板路长了青苔,窗纸也破了好几处。闻咏仪亲自带着工匠来勘察,指着院中枯萎的石榴树道:“这树别砍,修剪枝丫还能活,孩子们读书累了,还能在树下玩耍。”她又走进正殿,嘱咐工匠:“桌椅要按孩子的身高做,桌面打磨光滑,别留毛刺;书架就设在东侧,先放上《千字文》《百家姓》,往后再添经史子集。”
修缮期间,闻咏仪几乎每日都来查看进度。看到工匠将窗纸换成新的细棉纸,她特意叮嘱:“纸要选透光好的,免得孩子们读书伤眼;墙角的炭火盆要提前备好,下月天凉了好用。”宫女们见她事无巨细,连孩子的笔墨要选“不呛鼻的松烟墨”都考虑到,私下里越发感念她的细心。
女学开学前一日,闻咏仪亲自制定校规,用朱砂写在木板上,挂在静思院门口:“一、入学后无论出身高低,一律平等,不许以身份压人;二、上课需端坐听讲,不许嬉戏打闹;三、对待师长需恭敬,对待同窗需友善;四、学有所成者,可由本宫举荐入王府伴读。”这几条校规,尤其是“一律平等”,彻底打破了后宫的身份壁垒,让宫女之女与嫔妃养女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九月十五,女学正式开学。晨光刚洒进静思院,二十个孩子就穿着整齐的青布衣裳,背着小布包站在院中。闻咏仪亲自到场,手里捧着一摞崭新的《千字文》,逐个递给孩子们。轮到翠兰的女儿阿桃时,阿桃怯生生地接过书,小声道:“谢……谢谢贵妃娘娘。”闻咏仪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好好读书,将来就能自己写名字,不用再按手印了。”阿桃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
随后,闻咏仪召来授课的三位编修夫人,语气郑重地说:“诸位夫人授课,不必只局限于女红、礼仪。若有孩子对算术、史书感兴趣,便因材施教——比如有人喜欢算账本,便教她珠算;有人喜欢听历史故事,便讲些妇好、班昭的事迹。女子并非只能‘无才便是德’,有学识、有本事,才是真的立身之本。”
三位夫人闻言,皆是一惊——历来后宫教导女子,无非是“相夫教子、操持内宅”,从未有人提及“教女子算术、史书”。但看着闻咏仪坚定的眼神,她们还是躬身应道:“谨遵贵妃娘娘吩咐。”
开学第一课,编修夫人问孩子们“将来想做什么”。阿桃举起小手,声音响亮:“我想学会算术,帮娘亲算工钱,不让人欺负她!”另一位答应的养女则说:“我想读史书,像妇好娘娘一样厉害!”孩子们的回答虽稚嫩,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朝气,让站在窗外的闻咏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康熙听闻后宫女学之事,特意在十月初一的午后,带着李德全去静思院视察。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二十个孩子坐在一起,有穿绸缎的,有穿粗布的,却都捧着同样的《千字文》,专注地跟着老师念。
看到康熙,孩子们连忙起身行礼,动作虽不整齐,却格外恭敬。康熙走到阿桃身边,拿起她桌上的书,见上面写满了稚嫩的批注,笑着问:“你这字是谁教的?写得不错。”阿桃小声道:“是老师教的,贵妃娘娘还说,多练字就能写好。”
康熙转头对闻咏仪道:“你此举真是高明。既安定了后宫人心——低位嫔妃有了寄托,宫女们有了盼头;又为朝廷培养了‘知礼之人’,比那些只懂争风吃醋、算计争宠的嫔妃强多了!”说着,他示意李德全递上一个锦盒:“这里有黄金百两,就赏给女学,用作添置书籍、炭火,往后宫里的女学,就由你全权打理。”
闻咏仪躬身谢恩,趁机提议:“皇上,后宫女学初见成效,不如将这制度推广到各王府?让王府中的旁支子女、管事家的孩子也能入学读书,既显皇家体恤,也能让更多孩子受益。”
康熙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朕让内务府拟旨,下月起在各王府推行女学制度。”
夕阳西下,康熙离开后,闻咏仪站在静思院的石榴树下,看着孩子们在院中追逐嬉戏,心中满是安定。后宫女学不仅聚拢了人心,更让她的影响力从后宫延伸到了各王府。而这,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未来,她还要借着这份影响力,为孩子们的觉醒铺路,为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桎梏,走出更长远的路。
院中的石榴树已抽出新枝,嫩绿的叶子在夕阳下泛着光,像极了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也像极了闻咏仪心中,正在悄然萌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