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午后,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轻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胤宸脚边——他正蹲在最里层的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排排泛黄的古籍,寻找之前没看完的《河防续考》。目光扫过一本深蓝色函套的线装书时,却停住了——函套上写着“史记·秦始皇本纪”,是他前几日为查“秦代水利管理”偶然翻到的,今日函套缝隙里,竟隐约透出一点朱砂红。
胤宸抽出书,轻轻翻开。书页已泛出陈旧的米黄色,墨字间还留着前朝文人的批注,可翻到“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这一句时,他猛地顿住——句旁竟多了一道新鲜的朱砂标注,不是毛笔写的,倒像天然晕染开的,红得鲜亮,在旧书页上格外醒目。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胤宸低声念着,指尖轻轻抚过朱砂痕,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悸动——那是属于嬴政的记忆碎片,是他当年横扫六国后,为凝聚天下所推行的根基之策。前世的画面与今生的经历骤然重叠,他想起上月在罗布泊督查淤田时,工匠们争论“一尺”到底多长的场景:工部的工匠说一尺是三十厘米,当地的民夫却坚持一尺是二十五厘米,最后筑坝时,木梁切割短了半尺,差点误了工期。
还有江南的赋税核查奏报——胤珩的调研里提过,苏州府的“一斗粮”是十升,松江府却按八升算,百姓交粮时总被多征,怨声载道;西北买农具,有的铺子按“十六两为一斤”算,有的按“十四两为一斤”,民夫买把锄头都要先问清“是哪处的斤两”,费时又费力。
这些细碎的麻烦,从前他只当是“地方旧习”,可此刻看着史记上的朱砂标注,才猛然醒悟——不统一度量衡,不仅会误水利、误农务,更会让政令不通、民心不齐,就像当年六国未统一时,各国文字不同、车轨各异,商旅难行、政令难达。
“阿哥,您找的《河防续考》找到了。”小禄子捧着一本书走过来,见胤宸盯着《史记》出神,好奇地凑过来,“您看这个‘统一度量衡’,是说秦代把尺子、斗、秤都定成一样的吗?”
“是。”胤宸回过神,指着朱砂标注,“秦代之前,各国的度量衡乱得很,比如齐国的‘钟’比魏国的大,赵国的‘尺’比楚国的短,百姓交税、做生意都要吃亏。始皇帝统一后,天下只用一套标准,才安稳下来。”
小禄子摸了摸头:“难怪上次去江南采买冻疮膏,掌柜的问‘是要内务府的斤,还是地方的斤’——内务府的一斤十六两,地方的才十四两,要是没问清,咱们就亏了。”
这话正好印证了胤宸的想法。他合上书,站起身,目光落在文渊阁中央的沙盘上——那是西北戈壁的微缩模型,塔里木河、罗布泊的位置清晰可见。他忽然有了个清晰的念头:要在大清推行“度量衡统一”,先从水利、农务相关的“尺、斗、斤”入手,再逐步推广到全国。
回到景阳宫,胤宸立刻找出纸笔,开始梳理思路。他先写下“当前度量衡乱象”,每一条都结合实际案例:
1. 长度混乱:工部一尺=30厘米,西北民夫一尺=25厘米,筑坝、修渠时易出误差(如罗布泊坝体木梁短半尺);
2. 容量不一:江南一斗,苏州=10升,松江=8升,赋税核算易生矛盾,民怨集中;
3. 重量参差:内务府一斤=16两,地方商铺多为14两,买卖不公,影响民生。
接着,他参照秦代制度,结合大清现状,写下“统一建议框架”:
- 定标准:以工部现行“尺、斗、斤”为基准(一尺30厘米、一斗10升、一斤16两),由工部铸造“标准器”(青铜尺、青铜斗、青铜秤砣),发往各省、各局;
- 分步骤:先在西北水利学堂、江南流民安置点试点,教民夫、百姓认标准度量衡;再推广至全国,要求半年内各地方商铺、官府统一使用;
- 设督查:派工部、户部官员组成督查组,每季度巡查地方,对拒不执行者,轻则罚银,重则撤官。
写着写着,他想起史记里“车同轨”的记载,又补充一条:“同步统一车轮间距(以京城马车轨距为准),方便西北粮草运输——当前各地轨距不一,粮草车从江南运到西北,要换三次车轮,耗时耗力。”
闻咏仪走进书房时,见胤宸趴在案上写得认真,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条款,连“标准器铸造成本”“督查组人数”都算得清清楚楚。她拿起纸,仔细一看,眼神渐渐亮了:“你想建议皇上统一度量衡?这个想法好!之前西北筑坝、江南收税的乱象,根源就在度量衡不统一,要是能定下来,能省不少麻烦。”
“母妃,您看这样可行吗?”胤宸抬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我参照了秦代的法子,又结合了现在的情况,先试点再推广,应该不会太冒进。”
“可行,而且要尽快递上去。”闻咏仪点头,指着“水利学堂试点”那一条,“正好西北水利学堂刚开课,民夫集中,教他们认标准器最方便;江南那边,你二哥(胤珩)还在跟进徭役改革,正好一起推进,事半功倍。”
胤宸重重点头,拿起笔,在建议末尾添上“附:秦代统一度量衡成效(取自《史记》)——‘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百姓安业,商旅通行’”,想用历史依据增加说服力。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洒在纸上,映得“统一度量衡”四个字格外清晰。胤宸看着自己写的建议,指尖再次抚过桌上的《史记·秦始皇本纪》,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前世他为秦定根基,今生若能为大清统一度量衡,让天下百姓免受度量混乱之苦,也算不负这转世一回的机缘。
景阳宫的烛火渐渐点亮,胤宸还在完善建议的细节,小禄子在一旁研墨,闻咏仪则帮着核对数据。书房里的墨香与暖意交织,一份关乎大清制度根基的建议,正在悄然成型。而文渊阁里,那本《史记·秦始皇本纪》上的朱砂标注,依旧鲜亮,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跨越千年的治国智慧,正在今生的大清,焕发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