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峰,后山绝壁。
罡风如刀,呼啸割面。此处已是青云宗护山大阵边缘,灵气狂乱,寻常金丹修士至此,亦需运转真元护体。然此刻,绝壁之巅,一方天然生成的青石平台上,两道身影相对盘坐,任凭罡风呼啸,衣袂猎猎,身形却如扎根磐石,岿然不动。
正是玄胤真人与林凡。
“元婴之境,乃修行路上第一大分水岭。金丹虽聚,终是凡俗之力的凝聚升华。而元婴一成,神魂与真元相合,化为灵体,自此可初步感应、调用天地法则,寿元大增,更拥有诸多金丹难以企及之玄妙。” 玄胤真人声音不高,却穿透呼啸罡风,清晰传入林凡耳中。
“弟子明白。” 林凡点头。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寸许高的元婴小人,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与周遭天地灵气产生着一种奇妙的共鸣。无需刻意运转功法,便有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被自动吸纳、炼化。神识笼罩范围,已达方圆百里,纤毫毕现。对自身真元、剑意的掌控,更是达到了一种“念动即发,如臂使指”的境界。
“你根基之厚,潜力之大,远超为师当年。所修‘太虚’之道,所凝‘心剑’,皆非寻常。然,正因为如此,你之元婴,亦与常人不同,所需温养、磨砺,或许更甚。” 玄胤真人目光如电,仿佛能看透林凡丹田,“释放你的元婴威压,让为师看看。”
林凡心念微动,不再刻意收敛。一股浩瀚、沉凝、却又带着混沌苍茫与纯粹剑道真意的磅礴威压,轰然自他体内扩散开来!并非刻意冲击,而是元婴大成后自然散发的生命层次与道韵的体现。
刹那间,以林凡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呼啸罡风,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抚平,化作一片诡异的平静。青石平台微微震颤,边缘处甚至有细碎石屑簌簌滚落。空气中,隐有灰青色的混沌气流与淡金色的细微剑芒流转,将这片空间映照得有些光怪陆离。
玄胤真人感受着这股威压,眼中精光大放,忍不住赞道:“好!好一个混沌元婴!这威压之凝练,道韵之浑厚,已不弱于寻常元婴中期!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剑心真意,纯粹坚定,锋芒内敛,却又无物不斩!此等元婴,实乃为师生平仅见!”
他能感觉到,林凡的元婴,不仅仅是能量的凝聚,更是“道”的显化。其核心的混沌剑胚本源、“心剑”印记、青云剑魄之力、太虚之道韵,已初步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强大的本质。这等根基,意味着林凡未来的上限,将远超同阶,也意味着他每前进一步,所需积累与感悟,也远超常人。
“来,接为师一剑试试。” 玄胤真人忽然说道,并指如剑,也未见他如何作势,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尺许长短、却蕴含着天剑峰传承“天罡北斗剑”无上锋芒的淡金色剑气,已然悄无声息地,点向林凡眉心!剑气看似简单,却快得超越了思维,更是锁定了林凡周身气机,带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凌厉无匹的剑道真意。
元婴中期修士,随手一剑,已非凡俗。这一剑,看似试探,实则已动用了玄胤真人三成左右的剑道修为。
面对这突如其来、却又恰到好处的一剑,林凡眼中混沌之色一闪。他没有闪避,亦没有拔剑。在剑气及体的刹那,他眉心的“心剑”印记微微一亮,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同样以指代剑,迎着师尊的剑气,轻轻一点。
指尖之上,灰蒙蒙的太虚之力流转,一点深邃混沌的光点于指尖凝聚,随即,一道细微的、介于虚实之间的灰线,自指尖延伸而出,与那淡金剑气针锋相对地撞在一起。
“叮——!”
一声清脆短促、如同金玉交击的脆响。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没有浩大的声势。那淡金色的凌厉剑气,在触及灰线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崩解,最终化作点点金色光雨消散。而林凡指尖延伸出的灰线,也随之一同湮灭。
平分秋色!不,甚至可以说是林凡稍占上风!毕竟玄胤真人动用了三成修为,而林凡只是仓促应对,且未动用全力。
玄胤真人收回手指,眼中震撼之色更浓,随即化为欣慰与开怀的大笑:“好!好一个‘心剑’!好一个太虚之道!竟能如此轻易化解为师的‘天罡剑气’,更是蕴含一丝‘归墟’真意……凡儿,你之道,已初具气象!元婴初期,能有此战力,放眼整个东域,能与你匹敌者,恐怕已屈指可数!”
他深知自己那一剑的分量,寻常元婴初期修士,仓促间至少要动用七八成功力,或借助法宝才能勉强抵挡。而林凡仅以指剑应对,便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反制,这说明林凡的真实战力,已然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师尊谬赞,弟子只是占了功法与传承特殊的便宜。” 林凡收回手指,心中对自己元婴期的实力,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太虚之力的包容化解,“心剑”的纯粹破邪,加上混沌剑胚本源的加持,确实让他的攻击与防御,都带上了一种超越寻常道法神通的特性。
“功法传承,亦是实力的一部分。” 玄胤真人正色道,“你既已初步稳固境界,接下来,便是熟悉元婴期力量的运用,加深对诸般传承的融合,并为炼化‘魔心’之事做准备。那‘青云剑魄’,你炼化了几成?”
“约有三成。” 林凡如实答道。闭关期间,他主要精力放在凝结元婴与稳固境界上,对剑魄的炼化并未急于求成。
“三成……已然不错。剑魄乃祖师所留圣物,与秘境、宗门气运相连,炼化不易。每多炼化一分,你与秘境联系便深一分,能调动的力量也强一分。对你日后掌控‘万剑归宗台’,乃至炼化魔心,都至关重要。” 玄胤真人沉吟道,“此外,你对那‘两仪炼魔剑阵’,可有所悟?”
林凡摇头:“祖师所留信息中,只有关于剑阵存在与镇魔剑台位置的记载,并无具体阵法奥妙。恐怕需亲至剑台,或彻底炼化剑魄后,方能得知详情。”
“嗯,此事急不得。” 玄胤真人点头,“眼下,你可先专注于彻底炼化剑魄,同时继续锤炼‘心剑’,增进修为。宗门这边,会为你搜集一切关于上古剑阵、炼魔秘法的典籍信息,供你参考。至于魔心动向,有为师与宗主监控,一旦有变,会立刻通知你。”
“是,多谢师尊。” 林凡应道。
“去吧,回你的‘太虚洞府’。” 玄胤真人挥挥手,“那里灵气虽不及青云洞天核心,却也属上乘,更与你所修之道相合。若无要事,不必常来请安。修行路上,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之道,已需自行探索。只需记住,无论何时,天剑峰,青云宗,皆是你之后盾。”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林凡起身,对着师尊郑重一礼,随后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灰色剑光,向着天剑峰深处,那片被淡淡混沌雾气笼罩的山谷飞去——那里,是宗主在他闭关前,便已划拨给他、并以“太虚”为名新建的洞府。
目送林凡离去,玄胤真人独立绝壁之巅,任由罡风吹拂,许久,才轻叹一声,眼中既有自豪,也有一丝隐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儿啊凡儿,你之道途,注定波澜壮阔,亦注定荆棘密布。只望你手中之剑,心中之念,能斩破一切迷障,抵达那无上之境……”
太虚洞府,位于天剑峰一处幽静山谷。洞府并非深挖山腹,而是借助山谷天然地形,以阵法引动地脉,聚拢灵气,再辅以诸多珍稀灵材建造而成。外观古朴,与周围山石融为一体,内里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灵植点缀,更有一眼品质极高的灵泉汩汩而出,灵气氤氲,环境清幽雅致。
洞府核心修炼室,完全由一种能宁心静气的“清心暖玉”铺就,刻有繁复的聚灵、防护、静心阵法。林凡盘坐于玉台之上,挥手间,数道阵旗飞出,没入四周墙壁,将修炼室彻底封闭,隔绝一切窥探。
他首先要做的,是继续炼化“青云剑魄”。
心念沉入丹田,沟通那枚悬浮于元婴胸前的青色光团。随着林凡元婴之力的灌注与心神浸入,剑魄散发出柔和的清辉,与他的联系开始逐渐加深。
炼化过程,亦是感悟过程。林凡能“看”到,剑魄内部,仿佛蕴含着一片微缩的、与“万剑归宗台”及整个剑冢秘境息息相关的“道纹宇宙”。无数细微的、蕴含着剑道、阵法、封印、气运等诸般玄奥的符文与脉络,在其中缓缓流转、生灭。每炼化一丝,便有无数的信息碎片涌入识海,需要他耐心解析、吸收、理解。
这不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对青云宗核心传承、对秘境本质、对祖师剑道的深入认知。林凡如同最虔诚的学子,沉浸其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一日,两日,三日……
随着炼化的深入,林凡对“青云剑魄”的掌控力飞速提升。从三成,到四成,再到五成……炼化超过五成时,他已然能通过剑魄,清晰地“看”到秘境核心区域的景象,感知到“魔心”每一次微弱的脉动,甚至能调动秘境中部分区域的精纯剑意与灵力,加持己身。他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大地,与青云宗的气运,联系得更加紧密,仿佛成为了宗门“势”的一部分。
同时,他也从剑魄蕴含的海量信息中,捕捉到了更多关于“两仪炼魔剑阵”的零星记载。此阵果然玄奥无比,以太阴、太阳两仪之力为基,融汇无尽剑意,形成生生不息的炼化磨盘,专为炼化、净化至阴至邪之物而设。其核心,便在于“镇魔剑台”上的两处阵眼,需以至阳至刚、至阴至柔的两种极致剑意,同时催动,方能发挥最大威能。而“青云剑魄”,似乎是调和、掌控此阵的关键枢纽之一。
“至阳至刚,至阴至柔……” 林凡若有所思。他所修“太虚”,包罗万象,可演化万法,模拟出至阳或至阴剑意,或许不难。但若要同时催动两处阵眼,且需达到极致,恐怕还需外物或他人相助……或者,自己对“心剑”的掌控,达到更高层次,一心二用,乃至分化剑意?
他隐隐觉得,炼化魔心之事,恐怕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就在林凡炼化剑魄至六成左右,对剑阵有了更清晰认知,准备一鼓作气继续深入时,忽然,一直安静悬于元婴胸前、已被他初步炼化的“青云剑魄”,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
这一次,并非示警,也非来自秘境,而是一种……仿佛被遥远之地、同源之物“呼唤”或“共鸣”而产生的波动!
林凡心神一凛,立刻停止炼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剑魄之上。
只见剑魄散发的清辉之中,隐隐浮现出一枚虚幻的、通体晶莹如冰、内部有雪花流转的菱形令牌影子——正是那枚寄存在宗主处的“冰心剑令”!
此刻,这剑令虚影在剑魄清辉中微微震颤,散发出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冰冷呼唤。同时,一段以冰魄剑意凝聚的讯息,顺着这奇异的共鸣联系,直接传入林凡识海。
讯息依旧是冰魄仙子那清冷威严的声音,但语气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郑重与……不容置疑。
“林凡小友,一载之期将至。北地‘玄冰剑域’三年一度的‘极寒剑潮’即将爆发,此乃剑域本源外显,剑意最浓,亦是参悟寒冰剑道、淬炼剑心神魂的绝佳时机,更是……探寻某些与‘天剑’相关遗秘的唯一窗口。时机稍纵即逝,错过需再等三载。”
“本宫知你宗门事务缠身,然,剑道机缘,可遇不可求。‘天剑’传承,涉及上古秘辛,恐非你一人可尽解。北地剑域,或藏有补全传承、乃至揭示‘天剑’真正使命之关键。此非虚言,信与不信,皆在于你。”
“若有意前来,可持‘冰心剑令’,于月圆之夜,至北地‘霜绝峰’。剑令自会指引你穿过外围禁制,抵达剑域入口。逾期不候。”
“另,幽殿近日异动频频,据本宫暗线所悉,其目标恐仍在你与‘魔心’。南荒之地,已成漩涡,暂避锋芒,或为上策。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讯息传递完毕,那“冰心剑令”的虚影缓缓消散,剑魄的悸动也平复下来。
林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光芒流转,陷入沉思。
冰魄仙子这次传来的讯息,信息量极大,也更具诱惑力与压迫感。
“极寒剑潮”?“与天剑相关遗秘”?“补全传承”?“揭示真正使命”?这些字眼,无疑都切中了林凡最关心的问题。他确实感觉到,自己得到的“天剑传承”并不完整,尤其是关于“天剑尊者”凌霄的最终结局、其镇压“九幽戾皇”的更深层因果,以及“剑魄魂晶”的真正用途等,都语焉不详。若北地玄冰宫真的掌握着与之相关的线索或遗秘,那对他而言,诱惑力确实巨大。
而“极寒剑潮”对剑修的助益,也毋庸置疑。结合“冰心剑令”淬炼剑心的功效,若能在剑潮中修炼,对巩固元婴、锤炼“心剑”,必有极大好处。
更重要的是,冰魄仙子点出了幽殿的异动与南荒已成漩涡的现状。这既是提醒,也未尝不是一种“劝离”。待在青云宗,固然有宗门庇护,但也意味着直面幽殿最猛烈的报复与各方势力的关注。前往北地,暂避锋芒,同时寻求机缘,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代价呢?玄冰宫如此积极,甚至不惜以“天剑遗秘”为饵,所图必然极大。一旦踏入北地,进入玄冰宫的地盘,很多事情恐怕就不由自己掌控了。而且,宗门正值用人之际,魔心之事也需自己主导,此时离开……
林凡眉头微蹙。冰魄仙子给出的“月圆之夜”之期,显然不远,需尽快决断。
他沉吟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挥手撤去修炼室禁制,一道传讯剑符飞出,直奔青云殿方向。
有些事,需与宗主、师尊商议之后,方能定夺。但无论如何,提升实力,应对变局,都是当前第一要务。
他重新闭目,一边继续缓缓炼化剑魄,一边消化着冰魄仙子传来的讯息,等待着宗主的回应。
洞府之外,山谷幽静,灵雾袅袅。而洞府之内,林凡的心中,却已因这北地传来的讯息,荡开了层层涟漪。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而这风,似乎正从北方,裹挟着冰雪与未知的机遇(或陷阱),呼啸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