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特务科人事科,空气里弥漫着档案纸张和金属柜的冰冷气息。
程兰踩着高跟鞋,步履轻快地走到林默面前,将一份崭新的证件放在桌上,金属的边角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恭喜林先生,正式调入行动组,授‘特务助理’职衔,可接触三级情报。”她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笑意,听不出太多情绪,“终于不用在档案堆里翻那些发霉的旧纸了。”
林默没有立刻去接,目光落在证件上自己那张面无表情的照片上。
程兰向前靠近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林默的耳廓:“不过,枪响之后,手还能稳吗?”
这句问话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直刺向他处决老周的那一幕。
林默缓缓拿起证件,指尖的触感冰凉。
在他独有的真实之眼中,程兰头顶清晰地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文字:【黄色·试探中】。
他抬起眼,迎上程兰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仿佛淬了冰的笑容:“死人不会咬我,活人才会。”
程兰眼神中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半秒,随即又化开,变得更加深邃。
她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希望如此。”
林默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必须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他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过去,用同志的鲜血染红了通往地狱的投名状。
上午十点,洋行档案科的旧办公室。
这里还残留着他过去的气息。
他以“整理私人物品”为由回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
他将几本无关紧要的书籍装进纸箱,却在抽屉的角落里,故意留下了一封没有写完的信。
信纸上是他模仿自己过去笔迹写下的字句:“晚晴,我不能再回头……也许你说得对,我已不是从前的林默。”在信纸的一角,一滴清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像极了一滴仓促间落下的泪。
他离开办公室不到半小时,程兰的身影便如预料中那般悄然进入。
她戴着手套,利落地将那封信取出,用微型相机拍下副本,然后将原件放回原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同一时刻,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二楼,烟雾缭绕的包厢内。
金世荣将几张照片丢在桌上,正是林默在刑场上枪决老周的画面,角度刁钻,冲击力十足。
他对面的副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把这个……”金世荣拿起刚送来的信件副本,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想办法,‘无意’中泄露给‘火种’的残部。我要让那只躲在阴沟里的兔子,亲眼看看她心心念念的英雄,是怎么变成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的。”
中午十二点,西区一座废弃的教堂。
彩绘玻璃早已破碎,阳光从窟窿里斑驳地照进来,投射在积满灰尘的神像上。
苏晚晴颤抖着双手,读完了那份从特殊渠道传来的信件副本。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剜着她的心。
“叛徒!他杀了老周!他就是个叛徒!”身旁的一名年轻战友双目赤红,激动地嘶吼着。
“闭嘴!”苏晚晴猛地回头,声音嘶哑,眼中是疯狂与痛苦交织的火焰。
她突然拔出腰间的手枪,不是对准任何人,而是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枪身与砖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们懂什么!”
在战友们惊愕的目光中,她像是疯了一样,冲到自己藏匿物品的暗格,翻出了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那是林默离开前,以“处理旧物”为名留给她的,一本看似普通的摩斯密码本。
她颤抖着翻开,手指抚过书页的夹层,按照两人约定的特殊方式,逐字逐句地破译着那几乎看不见的压痕信息——
“名、单、有、诈,影、子、未、死,等、我、入、局。”
九个字,像九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瞬间怔住,手中的密码本滑落在地。
原来,那封信是演给敌人看的,那滴泪痕,是写给他看的信号。
他骗了所有人,也骗了她……是为了救她?
救所有人?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无法思考,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她不敢信,也不敢动。
一旦判断失误,剩下所有同志的性命,都将万劫不复。
三条街之外,一座钟楼的顶端,林默手持望远镜,静静地望着教堂的方向。
真实之眼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目标苏晚晴情绪波动剧烈,信任度下降至30%】。
信任度……下降了。
他明白,他那步险棋,在保护她的同时,也用最残忍的方式在她心上划开了一道鸿沟。
他缓缓闭上眼,心如刀割,但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坚冰。
下午四点,特务科行动会议室。
气氛肃杀,所有行动组成员正襟危坐。
主位上,行动科科长吴世卿——一个眼神阴鸷如鹰的中年男人,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
“‘铁网行动’,现在开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可靠情报,‘火种’残余力量主要藏匿于三个据点。西区废弃教堂、城南的同仁药铺,以及十六号码头的仓库。我命令,今晚三路齐发,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默作为新晋的特务助理,坐在会议桌的末席。
他低着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忠诚下属。
然而,在他用速记符号标注的地图边缘,他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暗号,悄悄圈出了另外几个地点——那些才是“火种”组织早已废弃的备用联络点,也是他提前通过其他渠道,暗示苏晚晴紧急转移的新位置。
今晚,吴世卿的“铁网”,注定只能捞起一网空空的海水。
散会后,众人陆续离开,程兰却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放在林默桌前。
“林先生,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她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睛却紧盯着林默的任何一丝微表情。
林默拿起杯子,闻了闻咖啡的香气,轻笑一声:“背叛过一次的人,最懂得别人会怎么躲藏。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说着,自然地喝下了一大口。
就在咖啡杯沿触碰到他嘴唇的瞬间,真实之眼立刻给出了提示:杯沿外侧,附着着一枚极淡的【黄色·微型监听装置】。
他的心沉了一下,但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对程兰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任由那个小东西留在那里。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放大、被分析、被解读。
一个被监视的“叛徒”,才是吴世卿眼中,一个真正可信的“叛徒”。
深夜,风声呼啸。
林默独自站在洋行天台上,冰冷的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微型胶卷,这是他当初在刑场上,从老周垂下的袖口里用指尖顺走的。
那是老周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份情报——敌人安插在“火种”内部,除了“影子”之外的另一名高级间谍,代号“麻雀”的线索。
他凝视着这枚小小的胶卷良久,它承载着同志的鲜血和信任。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任由那枚胶卷被夜风卷起,飘向无尽的黑暗。
他不能现在就揭开“麻雀”的身份,这张牌,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刻,给吴世卿致命一击。
随着胶卷的消失,一行新的提示在他眼前浮现:【功勋值+300,真实之眼视野增强:可短暂看破伪装身份】。
他缓缓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特务科大楼,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吴世卿,你让我杀人,我就送你一场更大的死局。”
风更大了,他摘下那副作为伪装的金丝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当他再次戴上时,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已然消失殆尽,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冷静与刺骨的寒光。
而此刻,在特务科大楼的某个窗后,程兰正拿着一副耳机,静静地听着从监听装置里传来的、只有风声的录音。
她关掉设备,手中把玩着那盘录音带,轻声呢喃:“你演得太真了……真到,让我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人。”
风暴来临前的寂静,总是格外压抑。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特务科的百叶窗时,林默知道,吴世卿为他准备的真正考验,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