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只在窗前停留了短短数秒，便如鬼魅般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默的心脏却漏跳了一拍。
他认识那个轮廓，那是沈仲安的贴身助手，李医师。
一个本应二十四小时待在医务室或沈仲安身边的人，为何会深夜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外？
他没有声张，步履平稳地走上三楼，掏出钥匙。
当金属钥匙插入锁芯的瞬间，他全身的感官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晚上八点十三分，办公室的门被他轻轻推开。
一切似乎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但林默的目光甫一扫过，便察觉到了三处微不可查的异样。
桌上的派克钢笔，笔尖朝向从正左变成了左偏约十五度，这意味着它被移动过至少三厘米。
墙角的保险柜，柜门缝隙中积攒的灰尘，下半部分有被气流吹拂过的痕迹，分布不再均匀。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点，在他的真实之眼中，地毯边缘，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极淡的消毒水气味轨迹，如同幽灵的足迹，蜿蜒着通向墙边的红木书柜后方。
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分子告诉他，来人在这里停留了七分钟，并且使用了含有氯己定的特殊消毒液，试图掩盖自己的味道——这正是李医师惯用的品牌。
林默脸上毫无波澜，他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随手按下了台灯的开关。
暖黄色的光晕瞬间铺满了桌面，也恰好将桌上一面小小的银质相框照亮。
他像是疲惫了一天般，坐下来开始整理文件，手边的动作不急不缓，但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透过相框玻璃的折射，将书柜后方的视觉死角尽收眼底。
就在那里，一个黑色的纽扣式窃听器，正紧紧贴在墙壁与柜体的夹缝中，顶端的微型指示灯一闪而逝，表面正散发着细微的热量。
它在工作。
林默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程兰的专线，语气如常：“程兰，帮我核对一下明天的日程安排。”
这句暗号一出，远在地下机要室的程兰立刻会意。
她一边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动权限检测林默办公室周边的无线电信号，一边用平淡的口吻回应：“好的，林科长。明天的日程很满，您需要先听哪部分？”
“先说最重要的。”林默说，同时眼睛依旧锁定着镜面中的那片黑暗。
“收到。”程兰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信号源已捕获，是短波加密频率，并未接入总署内务科的监控网络。它正在向一个移动接收端实时传输音频……根据信号强度判断，接收端就在总署内部，距离您不超过三百米。”
监听者就在附近，而且在实时收听。
林默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也对着那个小小的窃听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通知备车组，明天清晨六点整，我要亲自押送‘顾维钧’的药物样本，前往法租界的巴斯德研究所进行紧急化验，此事关系重大，不得有误。”
深夜十点五十二分，总署地下车库。
两名林默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勤务兵发动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别克轿车。
他们将一个贴有“医药冷链，严禁倒置”标签的银色金属箱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随即驶出了车库，汇入深夜的街道。
林默本人则站在车库一角的阴影里，真实之眼穿透了黑暗与墙壁。
他清晰地看到，就在别克车驶离后不到半分钟，另一道黑影从角落里闪出，一辆福特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驾驶座上的人，正是李医师。
“鱼已咬钩。”程兰的声音从林默的骨传导耳机中传来，“跟踪组确认，目标为沈仲安的助手李医师，此人平日极少离开总署。我刚刚调取了他近半个月的外部通讯记录，发现他曾三次秘密联络一名退役军医。此人档案显示，其最擅长的领域是快速活体解剖与组织样本保存。”
林默的眼神冷了下来。
原来如此，对方怀疑“顾问”交由他保管的药物中可能含有定位装置或其他微型机关，所以不打算在目的地动手，而是要中途劫走，并让那位专家现场进行“手术”，以最快的速度验证药物的“纯洁性”。
凌晨一点零六分，杨树浦桥北侧，一座早已废弃的码头。
凄清的月光下，两束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截停了那辆黑色别克。
李医师带着四名手下，动作迅速地控制住两名勤务兵，他则亲自上前，一把拽开车门，取出了那个银色金属箱。
“咔哒”一声，箱子被撬开。
没有想象中的精密试管和蓝色药剂，箱子里只有一瓶再普通不过的生理盐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因为掺入的荧光染料而发出诡异的绿光。
李医师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也就在这一刹那，码头的四面八方，凄厉的警笛声大作，无数道雪亮的光柱从黑暗中射来，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巡捕房的警车已经完成了包围。
混乱中，李医师猛地掏出手机，试图将它砸向地面。
但一切都晚了。
在他按下砸毁键的前一秒，程兰早已通过预先植入他手机通话信道中的微型追踪程序，反向锁定了他的主控Ip地址。
“找到了！”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疲惫，“信号不是直接来自他的手机，而是通过一个加密转发器。Ip地址……在总署内部，医务室……天花板的夹层里！”
这个转发器，不仅接收了来自林默办公室窃听器的信号，还定期向一个加密的未知终端上传所有数据。
当林默带着人，亲手从医务室天花板的灰尘中拆下那台还在微微发热的设备时，程兰的紧急通讯切了进来，她的声音不再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冰冷。
“林默，马上停止分析那台设备！情况不对！”
林默的动作一顿。
程兰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微微发颤：“我刚刚破解了它的核心固件……这不是单向监听……它是双向应答系统。也就是说，有人一直在用你的办公室，跟‘顾问’那边对话——而你，可能已经被人当成传话筒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