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分析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
程兰的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视网膜上反复映现着那道刺耳的电流尖峰。
0.8秒,三短、三长、三短,如同鬼魅般精准的求救信号,误差率低到令人发指的千分之五。
这绝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调取了林默当晚在旧居内的全部行动记录。
画面中,男人在烛光下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他用一支老式钢笔在日记本上书写,周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连手机都处于物理隔绝的金属盒内。
程兰逐帧分析,排除了所有外部信号源的可能性。
唯一可疑的,是那张老旧木桌下的金属接地线。
理论上,因蜡烛烘烤导致的热胀冷缩,确实可能引发金属微位移,从而与地面形成瞬时闭合回路。
但这种随机的物理变化,怎么可能谱写出如此规整的摩尔斯电码?
这需要近乎完美的时序控制。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监控画面的一个截帧上——林默写完日记,将本子“啪”地一声合上。
就是这个动作。
程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合页撞击桌面的瞬间,产生的机械振动会沿着桌腿传导至地面,再通过整栋建筑的钢筋结构形成共振。
而那栋老楼墙体内,至今仍残留着早已废弃的模拟电话线路铜芯。
如果振动的频率被精确控制,就足以让相距极近的线路残端发生接触或分离,形成微弱的电脉冲……一个由血肉之躯、木桌、建筑和废铜线构成的临时发报装置。
程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她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红的颤抖:“不是机器发了报……是他用身体当了发报机。”
次日清晨,林默的加密通讯器上,程兰的简讯无声地亮起,但他并未理会。
他走进审计署的办公室,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枚冰凉的老式听诊器。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也是他从过去带来的唯一物件。
他将金属听头紧紧贴在大楼核心区域的一根承重柱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喧嚣的世界隐去。
在他的“真实之眼”视野中,坚实的钢筋混凝土柱体内部,一缕缕极淡的红光正缓缓流动,如同密布在巨人骨骼中的毛细血管。
他想起了儿时,身为管道工的母亲曾笑着对他说:“孩子,水管听得最远,因为它连着每家每户的锅碗瓢盆,连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所谓的“守夜人”监控系统,其根基根本不是无处不在的电子探头,而是将整座城市的水、电、气、通信等基础管网,编织成了一张覆盖一切的巨大“声学神经网”。
他昨夜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甚至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被这张巨网忠实地捕获、转译,并汇入庞大的信息洪流。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
他拿起笔,在一张新的便签上写下一行指令,字迹沉稳有力:“从今天起,所有‘日常行为’必须包含至少一次反向节奏扰动。”
当晚,林默再次回到旧居,几乎是复刻了前一晚的场景。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蜡烛,同样翻开了日记本。
但这一次,他的笔尖在纸上狂舞。
他先以极高的速度写下三行字,每一个转折都带着尖锐的力道;然后骤然停顿,静默七秒,仿佛时间凝固;接着,他开始倒着书写一个个陌生的拉丁字母,笔画扭曲而怪异;最后,他换上左手,用一种稚嫩笨拙的笔迹,抄录了一段《儿童歌谣集》的片段。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停顿,都经过了精密计算,目的只有一个——向那张无形的巨网注入混乱、矛盾且无法被逻辑解析的机械振动模式。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窗外原本静止的树影开始剧烈晃动,一道代表着监听系统稳定性的黄色标识在视野边缘疯狂闪烁,最终转为刺目的红色,随即彻底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监听站内,程兰面前的屏幕上弹出一段乱码。
经过紧急解码,一行断续的系统信息让她脸色一白:“Z52Ω级校准失败……数据流污染……请求人工介入。”
林默缓缓合上日记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你们要听故事?好啊,这次讲个你们听不懂的。”
然而,他制造的混乱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加迅速和诡异。
次日清晨的例行安全检查中,新晋探员林晚舟在市中心图书馆的中央通风井深处,发现了一只刚刚被替换下来的拾音装置。
它被巧妙地伪装成一块脱落的隔音棉,几乎无法被察觉。
奇怪的是,装置外壳上的编号仍是“Z52”,与昨夜警报中的代码完全一致,但当她拆开外壳时,却发现其内部的感应线圈缠绕方向与标准制式完全相反——它不再是接收声音,而是在向外悄无声息地发射着某种无法被常规设备探测到的低频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