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林默的大脑已完成无数次推演。
那个“林晚舟”的外形、步态，甚至持握武器的微小习惯，都模仿得天衣无缝，但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趁着交换局内部防御最薄弱的时刻，物理接入中枢，启动预设的自毁程序，或植入更深层的反向木马，将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程兰，b - 3频道。”林默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沉静得如同深海。
“收到。”耳机里传来程兰简短的回应。
“切断所有通往地下核心区的远程供电，即刻生效。同时，启动三号和五号物理隔离闸门，我需要交换局变成一个纯粹的铁罐头。”
命令下达，林默的指尖在另一块虚拟屏上疾速滑动。
他没有去管那个已经潜入的冒牌货，而是调出了安全屋过去十二小时内的全部进出记录。
很快，一条记录跳入“真实之眼”的分析框：两小时前，“林晚舟”曾短暂离开接头点，理由是“回安全屋更换备用装备”。
时间不长，只有十七分钟，但这恰恰是致命的漏洞。
这段时间，足以让一个精通瞬时易容和行为模仿的高手完成替换。
“对方清楚我们的计划进度，精确到了小时。”林默冷声道，“信息泄露不在通讯层面，而在认知层面。有人，或者说有‘东西’，能直接洞察我们的意图。”
他忽然想起母亲笔记中那句用红笔圈出的潦草警告：“技术能模仿声纹、复刻步态，但无法在瞬间改变一个人生理性的呼吸节奏。那是灵魂的指纹。”
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
“程兰，准备广播。”林默盯着屏幕上那个在通风井内快速移动的红点，声音压得极低，“调取我母亲的加密录音档案，编号734。截取其中的半句童谣，处理后，向交换局内部所有监听频道广播，然后骤然中断。”
潜伏在冰冷通风管道内的假林晚舟，正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红外传感器。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歌声钻入她的耳蜗。
那是一段温柔的女声，哼唱着半句谁也听不懂的童谣，带着独特的韵律。
歌声刚起，又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重归死寂。
假林晚舟的身体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她的呼吸节奏，在那一刹那出现了一丝紊乱。
这个微小的反应，被通风井内一枚伪装成螺丝钉的隐藏摄像头精准捕捉，并实时传输回林默的“真实之眼”。
三分钟后，她抵达了主控室的加密门前，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
但在抬手输入密码时，她的指尖却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一连串复杂的密码，输入过程比预定计划迟缓了零点八秒。
“数据已比对！”程兰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兴奋，“真实林晚舟在模拟训练中，相同密码的输入误差从未超过零点一秒！确认目标为伪装者！”
“收网。”林默吐出两个字，仿佛宣告了审判的降临。
命令通过加密信道层层传递。
数分钟内，十几辆印着“市政电力稽查”的工程车呼啸而至，以“查处片区非法用电”为由，将交换局所在的整栋建筑彻底封锁。
与此同时，一支由林默心腹组成的五人战术小队，携带特制的大功率电磁屏蔽箱，悄无声息地从城市废弃的排水隧道，逆流而上，秘密接近交换局的薄弱侧壁。
而在数十公里外的安全屋内，真正的林晚舟已经换上了一身漆黑的作战服，将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插进腿侧的枪套。
她站在窗边，目光穿透黑夜，注视着那个冒牌货即将归来的方向。
林默深知，敌人敢用如此大胆直接的计划，背后必然有高层力量的掩护。
这个冒牌货绝不能死，必须活捉，她是他们顺藤摸瓜，揪出那张潜伏得更深的保护伞的唯一线索。
当假林晚舟的任务失败，从地下紧急出口狼狈爬出，刚刚翻过外围的围墙，还未站稳，一道黑影便从她落脚点的阴影中猛然窜出，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脖颈一麻，全身力气瞬间被抽空，然后被一股巨力死死按在地上。
一只冰冷的手掌撕下了她脸上那张薄如蝉翼的仿生面皮。
灯光下，露出的竟是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失踪已久的原市政工程科翻译员，周曼卿。
此人曾深度参与过林默母亲遗物的整理工作，并掌握一部分基础声学知识。
审讯室内，周曼卿被束缚在椅子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冷笑不止：“你们以为‘守夜人’是一套机器，一个程序？不，它是意志。你母亲当年听见了它的声音，所以她死了；现在，你们也听见了，所以……你们很快也会消失。”
林默表情未变，亲自为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你说得对，它不是机器。但你有没有想过，它现在听的，是谁的命令？”
他的话音刚落，程兰的通讯切了进来，语气中压抑着巨大的激动：“林默，成功了！趁着他们中枢判断失误的混乱期，我通过你给的铜钥接口，将我们编写的‘静默病毒’注入了进去！我已经成功接管了‘守夜人’百分之七十的节点控制权，并且……我们开始反向监听所有接入者的加密通话了！”
林默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声音轻得仿佛在对自己说：“妈妈，你当年没能烧掉的那些灰，今天，我们用水泥把它彻底封死。”
城市从一夜的暗流涌动中苏醒，阳光驱散了最后的阴霾，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在被接管的“守夜人”系统核心数据库深处，程兰在庆祝胜利的间隙，对庞大的数据残骸进行最后的清理时，却发现了一个无法被删除、也无法被改写的“底层协议”。
它不像程序，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一种在所有数据诞生之前就存在的、无处不在的印记。
她尝试用最强的逻辑算法去覆盖它，结果却如同用水去浇灌一块烧红的烙铁，只激起一阵徒劳的嘶嘶声。
这个“印记”似乎毫无威胁，只是静静地存在着。
但程兰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监控图谱的一个角落所吸引。
在代表着城市最先进光纤网络的区域，这个印记的信号强度几乎为零。
然而，在那些早已被时代遗忘的、标注为“待拆除”的老式铜缆网络和模拟信号基站的区域，这个印记的信号，正幽幽地闪烁着微弱而规律的脉冲，像一颗从未停止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