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清了清嗓子,刚开口,就见顾衍之悄悄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苏棠举着录音笔认真待命,阿念的羊角辫上还缠着片外星花瓣,晃来晃去像个小灯笼。
“从前啊,有颗总爱藏故事的星球……”她的声音刚落,空白星球的天空就透出了第一缕光,地上的空白书页开始沙沙作响,自动拼凑出未完的句子。
远处的穿梭门闪了闪,跳出个新坐标——是阿念日记里提过的“会下雨的图书馆星球”。顾衍之扬了扬下巴:“下一站?”
林夏笑着捏碎了手里的水果糖,甜味在舌尖散开:“走!”
传送门的光晕像融化的金子,将林夏和同伴们裹住的瞬间,林夏听见耳边掠过一阵风——那是苏棠的录音笔在口袋里震动,里面存着昨夜录下的、阿念哼的摇篮曲。
双脚落地时,鼻腔里灌满了旧书和潮湿的霉味。图书馆星球的穹顶是玻璃做的,雨丝正顺着弧度滑下,在穹顶内侧织成透明的帘幕。穿堂风卷着几张泛黄的书页擦过脚踝,林夏低头,看见其中一张写着“勿念”的信纸,笔迹与阿念的日记如出一辙。
“小心书架!”顾衍之突然拽住林夏的胳膊。她身后的金属书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架上的书噼里啪啦砸下来,书脊上的烫金字母在雨雾里闪得刺眼。林夏余光瞥见一本《星际童话》的封面上,画着和阿念羊角辫上同款的花瓣,伸手去捞的瞬间,那书却像长了脚似的,钻进了书架深处。
“它在躲我们。”苏棠举着录音笔凑近书架,笔尖的红灯忽明忽暗,“这图书馆的书会自己选择主人,刚才那本……明显不想被阿念碰到。”
阿念正踮脚够高处的书,辫梢的花瓣扫过书脊,突然“呀”了一声。她指尖沾着的外星花粉,竟在一本《植物图鉴》的封面上晕开,显出一行隐形字:“别碰第三排左数第七本蓝皮书。”
林夏心里咯噔一下。第三排左数第七本,正是刚才从顾衍之肩头飞过去的《星图考》,蓝皮封面在雨雾里泛着冷光,像极了当年在民国旧书摊见过的、记载着“穿书者守则”的孤本。
顾衍之已经伸手按住了那本书。书页翻开的刹那,林夏看见无数个“阿念”的虚影从纸页里浮出来——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把花瓣别在日记本上,而每个虚影的胸口,都插着一支相同的钢笔。
“这是……平行时空的她?”苏棠的录音笔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每本书里都藏着一个人的遗憾,这蓝皮书里的,是阿念没说出口的‘再见’。”
阿念突然捂住耳朵蹲下身,辫梢的花瓣簌簌发抖:“我没说过再见……那年离开孤儿院,我明明说了‘明天见’的……”她的声音混着哭腔,像被雨水泡软的棉花。
林夏突然想起阿念日记里的某页——“院长嬷嬷说,‘明天见’是小孩子才说的话,大人该说‘后会有期’。可我总觉得,说了‘明天见’的人,就一定不会走丢……”
顾衍之合上书的瞬间,所有虚影同时消散,只留下书脊上一道新鲜的划痕,像被指甲狠狠掐过。“别信书里的鬼话,”他把书塞进背包最底层,“这些遗憾都是假的,是图书馆想困住我们的诱饵。”
雨势突然变大,穹顶的雨珠汇成水流,顺着玻璃缝隙往下淌。林夏瞥见走廊尽头的落地镜,镜中的自己正转身往反方向走,而镜外的她,双脚像被钉在原地。
“别看镜子!”顾衍之的吼声撞在玻璃上,碎成无数片。林夏猛地低头,看见镜中那个“自己”正缓缓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和阿念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还沾着未干的花粉。
背包里的《星图考》突然发烫,烫得林夏几乎握不住。她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其中一页正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原来‘明天见’的意思,是再也不见啊。”
阿念还在哭,辫梢的花瓣落了一地。林夏突然蹲下身抱住她,苏棠的录音笔恰好录下这一刻的心跳——咚、咚、咚,像在敲一面永远不会破的鼓。
“我们说‘后会有期’,”林夏摸着阿念的辫梢,声音比雨丝还轻,“等离开这里,我带你去看地球的春天,那里的花,开得比你辫梢的好看一百倍。”
顾衍之望着镜中逐渐模糊的虚影,突然把背包往肩上一甩:“走了!再待下去,这些破书该把我们的记忆拆成碎片了。”他的靴子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里,映出图书馆穹顶外的星光——那是传送门即将开启的信号。
林夏牵着阿念起身时,看见那本《星图考》的书页间,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花瓣,和阿念辫梢的那片,一模一样。
林夏抱着阿念的手臂紧了紧,指尖触到阿念辫梢掉落的花瓣,突然想起顾衍之背包里那本《星图考》——书页间新添的花瓣,和地上这些一模一样。
“顾衍之,书。”林夏扬声喊道,声音穿过雨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衍之立刻把背包扔过来,林夏接住时,《星图考》烫得像块烙铁。她单手翻开那页贴着新鲜花瓣的纸,只见铅笔字下方多了行新的墨迹,是阿念的笔迹:“地球的春天,有樱花吗?”
阿念的哭声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抬头:“我在书上见过樱花,粉粉的,像云一样。”
“有,”林夏指尖划过那行字,“比云还软,风一吹就飘下来,能接住好几片呢。”
苏棠举着录音笔绕到落地镜前,镜中虚影已经消失了,只有雨珠顺着镜面往下流,像谁在哭。“镜子里的‘我’,为什么长着阿念的脸?”
顾衍之踢了踢镜面,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图书馆在试探我们的执念。你最在意谁,镜中就会变成谁的样子。”他顿了顿,看向阿念,“它知道你怕‘明天见’变成‘再也不见’。”
阿念攥紧林夏的衣角,辫梢剩下的花瓣抖了抖:“我不怕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书架突然剧烈摇晃,书脊上的烫金字母纷纷脱落,在空中拼出一行字:“执念未消,无法离开。”
“什么意思?”苏棠的录音笔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我们明明已经跨过心结了啊!”
林夏突然想起那本躲进书架深处的《星际童话》,转身冲过去扒开摇晃的书堆。书里夹着的书签掉了出来,是片干枯的紫荆花,背面写着“孤儿院的紫藤架下,阿念等了三天”。
“是这个。”林夏把书签递给阿念,“你当年等的人,没来?”
阿念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点头又摇头:“院长嬷嬷说她去买药,让我在紫藤架下等,说‘明天见’。但她再也没回来,后来才知道,她生病走了。”她指尖抚过紫荆花书签,“我一直以为,是我说错了‘明天见’,才把她弄丢了。”
书架的摇晃突然停了,空中的字母重新排列:“执念是枷锁,亦是钥匙。”
顾衍之突然指着落地镜:“看!”
镜中又出现了虚影,这次是个穿白大褂的老妇人,正往紫藤架下摆小板凳,板凳上放着罐蜂蜜水,标签上写着“阿念爱喝的”。老妇人抬头朝镜外笑了笑,身影渐渐淡去时,留下一句模糊的话:“奶奶没骗你,是蜂蜜水凉了,去热了再给你送来……”
“是院长嬷嬷!”阿念扑到镜前,手指按在镜面上,那里还残留着老妇人的温度,“她没走,她是想给我热蜂蜜水……”
花瓣从《星图考》里飘出来,落在镜面上,和镜中残留的温度融在一起,化作一道光。穹顶的雨停了,玻璃外的星光越来越亮,传送门的光晕在地面织成圆形的地毯。
“走了。”顾衍之扛起背包,率先踩进光晕里,“再不走,苏棠的录音笔该录满哭声了。”
苏棠低头看了眼录音笔,上面显示着“存储空间99%”,脸红了红:“明明录了好多你的冷笑话。”
林夏牵着阿念走进光晕时,阿念突然回头,把辫梢最后一片花瓣摘下来,夹进《星图考》里:“这样,院长嬷嬷就知道我去看樱花了。”
光晕收紧的瞬间,林夏看见书架上的书纷纷翻开,每一页都长出了新鲜的字迹,像是在续写未完的故事。其中一本《地球游记》的扉页上,多了行字:“樱花花期是三月,别错过。”
传送门的另一端,是陌生的星球,地表覆盖着银色的沙,远处的金字塔形建筑闪着蓝光。苏棠的录音笔突然响了,播放出一段杂音,里面混着个苍老的声音:“阿念,蜂蜜水在厨房……”
顾衍之踢了踢银色的沙子,沙子顺着指缝流走时,变成了星星的形状:“看来下一站,是个爱装神秘的星球。”
林夏翻开《星图考》,新的花瓣正在书页间发芽,旁边写着:“樱花的花期,等我们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