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理性世界的闯入者
实验室的蓝光笼罩着每一张疲惫而专注的脸庞，林照见站在三维全息投影前，修长的手指轻点空中漂浮的数据流。凌晨三点，国家机密级人工智能项目“谛听”正处在攻坚阶段。
“模型收敛速度比预期慢百分之十二。”林照见的声音冷静如机器，目光扫过团队每个成员，“算法需要重构。”
就在这时，实验室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站立，仿佛一颗投入静止湖面的石子。
“或许问题不在算法，而在数据清洗的预设条件过于理想化。”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转身看向门口的女子。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卷到手肘，怀抱的文献几乎要遮住她半边脸庞，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是苏茗雪，今天起加入项目组。”她自我介绍时，目光却直直落在林照见身上，仿佛早已熟悉他每一个反应。
林照见微不可察地蹙眉。他记得这个新来的博士生——简历出色，但并非他亲自选拔。他的团队如同精密的钟表，每个齿轮都经过他严格校准，而苏茗雪像是一个突然闯入的异数。
“理想化？”林照见走向她，语气平淡却自带威压，“‘谛听’项目的数据清洗标准是我亲自制定的。”
苏茗雪不为所动，反而走上前，将怀中文献轻放在桌上，随手在控制面板上轻点几下。全息投影立刻切换至数据流的核心层。
“您看这里，”她指尖划过一道复杂的参数曲线，“您清除了百分之七的异常数据，因为它们不符合‘人类行为逻辑’。但如果您观察这些数据的分布模式——”
她快速调出一组对比图，“它们呈现的是非线性关联，不是噪声，而是被忽略的变量。您剔除的不是异常值，而是真相的线索。”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没人敢这样对林照见说话，更没人敢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提出质疑。然而，苏茗雪的语气没有挑衅，只有纯粹的专业与专注，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林照见注视着投影，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他转向团队：“按照苏博士的思路，重新校验数据模型。”
他没有称赞她，但这句话已是对她最大的认可。散会后，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压低：“你怎么想到的？”
苏茗雪从文献中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来之前，我研究了您所有的论文。您习惯性追求逻辑的完美对称，但真实世界往往更...凌乱。就像您的办公室，林教授。”
林照见一怔。他从未带她去过自己的办公室。
“您桌上那盆绿萝，”她仿佛看穿他的疑惑，轻笑道，“快要枯死了。严谨的林教授竟然会养植物，还养得如此不用心，这本身就是个有趣的矛盾。”
她说完便转身继续工作，留下林照见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领域被彻底闯入。她不仅破解了他的算法盲点，还观察到了他从未示人的私人空间。这个苏茗雪，不简单。
*
深夜十一点，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林照见揉着酸胀的眉心，视线从代码中抬起时，发现一杯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他手边。
“山药薏米粥，养胃的。”苏茗雪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同样的另一杯，“我看您晚上只喝黑咖啡，这对胃不好。如果项目负责人倒下了，我们整个团队都要遭殃。”
理由冠冕堂皇，关怀却无微不至。林照见看着那杯粥，忽然想起白天母亲打来的电话。
“照见，崔家那姑娘你见过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崔云檀很优秀，但我们并不合适。”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也三十多了，该考虑成家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母亲的催促，项目的压力，现在又多了一个让他分心的苏茗雪。他生命中原有的精确秩序，正被一点点打乱。
“谢谢。”他接过那杯粥，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意外地舒适。
苏茗雪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喝粥一边翻阅资料。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您相信情感可以被量化吗？”
林照见抬眼：“情感是神经电信号和化学物质的综合反应，当然可以量化。”
“那爱情呢？”她追问，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也是可量化的化学反应吗？”
这个问题太过私人，林照见下意识地想回避，但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还是回答了：“从生物学角度，爱情是多巴胺、苯乙胺、催产素等神经递质共同作用的结果。理论上，完全可以建立数学模型。”
苏茗雪笑了，那笑容里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那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明知是化学反应，人们还是愿意为它前仆后继？”
林照见没有回答。他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第一次在深夜的实验室里，感到了一丝不属于学术思考的躁动。
第一章（下）：意外样本与情感萌芽
三天后，林照见坐在一家高级餐厅里，对面是崔云檀。这场相亲是双方家族的期望——林家需要崔家的商业资源，崔家看重林照见的学术地位和政治潜力。
“我了解过您的研究，”崔云檀举止优雅，语气却直截了当，“人工智能将是下一个风口。崔氏集团可以为您提供最好的产业转化平台。”
林照见欣赏她的直接：“我对商业应用兴趣有限，更关注基础理论研究。”
“即便是最基础的研究，最终也要落地。”崔云檀微笑，眼神却透着商人的精明，“我相信我们可以达成互利共赢的合作。”
谈话间，林照见敏锐地察觉到崔云檀的心不在焉。她多次瞥向手机，似乎在等待或担心什么。直到餐厅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闯入他们的视线。
“沈宴？”崔云檀的脸色瞬间变了。
冲进来的年轻男子径直走到他们桌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崔云檀：“云檀，那是我母亲！你看到的照片上的女人是我母亲！”
整个餐厅的视线都聚焦过来。崔云檀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沈宴抓住她的手：“我可以当面打电话给她，你现在就可以确认！”
“够了！”崔云檀试图抽回手，声音却已哽咽。
就在这时，林照见的母亲从餐厅另一侧快步走来，面色不悦：“照见，这是怎么回事？”
林照见却抬手制止了母亲上前的动作。他静静观察着眼前这场情感风暴，不是作为被冒犯的相亲对象，而是作为一位研究者。
“有趣。”他低声自语。
“有趣？”林母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你的相亲被搅黄了，你还觉得有趣？”
林照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对争执的男女：“妈，你看崔小姐的表情。她明明生气，眼神里却都是爱。还有那个年轻人，他完全可以事后解释，却选择当场闯进来——不是出于理智，而是情感冲动。”
就在这时，沈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他捧起崔云檀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整个餐厅一片哗然。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林母气得脸色发白。
然而林照见却微微勾起嘴角。他看着那对拥吻的男女，又瞥见角落里悄然离去的优雅妇人——沈宴的母亲，她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欣慰的笑容。
“妈，你不觉得这比我们的相亲更真实吗？”林照见轻声道，“一场精心安排的利益联姻，被最原始的情感冲动打破。这比任何算法都更接近人性的真相。”
林母愣住了，随即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般看着他：“照见，你...你什么时候对‘情感’感兴趣了？”
就在这时，林照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茗雪发来的消息：
“林教授，数据验证结果出来了，您的算法加上我的‘凌乱’参数后，准确率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一。另外，您的绿萝我帮忙浇水了，不用谢。”
林照见看着消息，不自觉地笑了。这个笑容被母亲捕捉到，她敏锐地问：“是谁？”
“一个‘无法解析的代码’。”林照见收起手机，再次看向那对已经和好、正牵手离开的年轻情侣。
回家的路上，林照见一直沉默。直到抵达家门口，他才突然开口：“妈，告诉崔家，相亲到此为止。他们俩是真心相爱。”
那晚，林照见罕见地失眠了。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命名为“情感模型”的文件夹，输入第一行笔记：
“观察样本一：高智商个体在理性决策中仍会受情感驱动。问题：情感是否是一种更高级的算法？”
他想起苏茗雪的问题：“为什么明知是化学反应，人们还是愿意为它前仆后继？”
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些不理性、不精确、不符合逻辑的行为中——那些他一直以来试图从数据和生活中剔除的“噪声”。
第二天清晨，林照见早早来到实验室。让他意外的是，苏茗雪已经在那里，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喷水壶，细心地给他那盆半枯的绿萝浇水。
晨光透过窗户，为她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林照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发生了变化——一种无法用任何现有算法解释的变量，悄然注入了他一度认为已经完全公式化的生命程序。
“早，林教授。”苏茗雪转身看到他，笑容比晨光更耀眼，“您的绿萝有救了一—和我预测的一样，它只是需要正确的水分和光照。”
林照见走上前，第一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就像算法需要正确的参数？”
“就像任何生命都需要适合它的环境。”她纠正道，眼神深邃。
林照见打开办公室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有兴趣一起研究一个新的课题吗，苏博士？关于‘情感算法的不可计算性’。”
苏茗雪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笑意：“我以为您永远不会问。”
在晨光中，理性世界的第一道裂痕，正悄然扩大。而对林照见而言，一个比任何保密项目都更具挑战性的研究，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