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昭晖院内的烛火却仍未熄。
萧景珩握着苏云昭的手,那微凉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逐渐回暖。
窗外风声渐歇,仿佛连天地也在此刻静默,倾听这室内沉重的誓言。
“云昭,”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郑重,“你既信我,将如此重担托付,我必不负你所托。
你母亲之冤,便是我之仇。
待得时机成熟,我必倾尽全力,助你查明所有真相,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苏云昭微红的眼眶,没有丝毫闪避。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安慰,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承诺,是身为丈夫与同盟者的责任。
苏云昭心中那块压了多年的寒冰,因他这番话,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透入一丝暖意。
她轻轻颔首,低声道:
“我明白。此刻确非良机。”
她的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尾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景珩见她情绪稍定,便引她至桌前坐下,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
烛光下,他眉宇间凝着一层思虑。
“当下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父皇病体未愈,需静心调养,实在不宜以此等陈年旧案惊扰圣心,引动宫廷震荡。”
他指尖轻点桌面,分析着眼前局面。
“边境战事虽暂缓,然北狄狼子野心未泯,大军仍在对峙,景琰……靖王主力亦未远离京畿。
他新立军功,气势正盛,若我们此刻将矛头直指林贵妃,无异于授人以柄。
靖王与谢明蓁必定借机反扑,污我构陷妃嫔、动摇国本。
届时,非但冤屈难雪,你我恐将陷入被动,乃至连累皇后娘娘与一众支持我们的臣属。”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将利害关系一一剖明。
苏云昭安静听着,心中那份因仇恨而升腾的躁动,渐渐被理智压下。
她深知萧景珩所言非虚。
林贵妃经营后宫多年,树大根深,又与谢家同气连枝。
没有万全准备与一击必中的把握,贸然行动确与自寻死路无异。
“我知你心中悲苦,”萧景珩见她沉默,语气放缓,带着抚慰,“隐忍并非忘却,而是为了日后更能彻底地清算。
眼下,我们需将精力放在三处。”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边境战事虽缓,仍需密切关注,狄人退兵缘由需查清,以防其卷土重来。靖王在军中声望,亦需设法平衡。”
“其二,父皇病情乃当前朝局核心。
侍疾之事不可松懈,须让父皇看到我的孝心与稳重。
同时,亦要防范有人借此机会兴风作浪,尤其是锦华宫那边。”
他意指林贵妃,苏云昭会意。
“其三,”他目光落在苏云昭身上,带着信任与倚重,“便是继续暗中筹谋。
你母亲之事,证据还需进一步完善,来源也需妥善处理,务求将来呈于御前时,无可指摘。
此事仍由你主导,需要何人、何物协助,尽管告知于我。
凌墨及其手下暗卫,你可随时调用。”
他将自身最核心的力量交付于她,此举意义非凡。
苏云昭抬眸,对上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心中悸动。
她不是孤身一人了,她的仇恨,已与他的大业紧密相连。
“好。”
苏云昭应下,声音虽轻,却坚定无比。
“证据一事,我自有分寸,会小心行事。
至于京中动向……”
她略一沉吟,“谢明蓁经此一役,虽仗着靖王军功气焰更盛,但她性子急躁,又倚仗那莫名‘预感’,迟早会露出破绽。我们或可静观其变。”
萧景珩点头称是:
“不错。
她近日在宫中言行颇有些忘乎所以,连母后都敢暗中编排,已引起不少反感。
且让她再张扬些时候。”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对于这个屡次陷害苏云昭、心思歹毒的女子,他早已无半分好感。
夫妻二人又细细商议了许久,直至东方微露曙光。
将后续诸多事宜大致理顺,心中方觉安定几分。
萧景珩见苏云昭眉宇间倦色难掩,温声道:
“天快亮了,你且歇息片刻。
今日我还要入宫侍疾,府中事务,辛苦你了。”
苏云昭摇头:
“我无妨。倒是你,连日操劳,更要当心身体。”
两人相视一笑,历经昨夜坦诚,彼此间那层最后的心防也已消弭,一种更深沉的默契与羁绊悄然滋生。
在这危机四伏的皇权斗争中,他们真正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萧景珩起身,准备更衣入宫。
临走前,他再次叮嘱:
“近日若无必要,你尽量减少外出。
若需联络外界,让凌墨或挽月去办。
我担心,那边不会毫无动作。”
他目光扫向靖王府的方向,意有所指。
苏云昭点头应下。
她明白,在靖王归京、皇帝病重的敏感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她必须比以往更加谨慎。
送走萧景珩,苏云昭却无丝毫睡意。
她行至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冷的晨风涌入,让她精神一振。
远处天际,启明星孤独而明亮。
她握紧了袖中那枚母亲留下的旧玉佩,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肩上的重任。
“母亲,”她在心中默念,“女儿已非孤身一人。
请您再耐心等等,总有一日,女儿必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害您之人,付出代价。”
晨光熹微中,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却异常挺拔。
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方向已然明确。
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出击;蛰伏,是为了最终的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