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瑞王府,昭晖院内室。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棂上,模糊而静谧。
白日里的朝堂纷争似乎已被隔绝在外,只余下满室安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重。
苏云昭坐在梳妆台前,挽月正为她卸去钗环。
铜镜中映出她清丽却带着几分凝重的面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透过镜子,看到身后坐在桌边看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萧景珩。
她知道,他在等她。有些话,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刻。
“挽月,你先下去吧。”
苏云昭轻声吩咐。
“是,王妃。”
挽月乖觉地退下,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景珩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苏云昭,目光温和而带着询问:
“云昭,可是有话要说?”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今日不同寻常的沉默。
苏云昭转过身,面对着他,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挣扎,几分决然。
她走到他身旁的绣墩坐下,双手在膝上交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王爷,”她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有关我母亲的事……我查了许久,如今,已有了一些确切的结论。”
萧景珩神色一肃,坐直了身体。
他早知道苏云昭一直在暗中调查其生母、安靖侯原配夫人白氏的死因,此事关乎她的心结,亦可能牵扯前朝后宫秘辛。
“你说。”
他语气郑重,给予她全部的注意力。
苏云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此汲取力量。
她抬起眼,直视着萧景珩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母亲当年,并非因病去世,而是……被人灭口。”
尽管有所预感,萧景珩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眼神却锐利起来。
“她当年,因机缘巧合,撞破了一桩极大的隐秘。”
苏云昭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千百遍,“她知晓了……林贵妃娘娘,在入宫前,曾与某位权臣密谋,构陷了一位忠于朝廷的将领,致其家破人亡。
母亲无意中得知此事,便被视作了必须清除的隐患。”
她没有提及证据来源,也没有说出那被构陷的将领具体是谁,更隐去了可能涉及的其他细节,只将最核心的真相——林贵妃是主谋,以及动机,摊开在萧景珩面前。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景珩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猜到苏云昭母亲的死因不简单,却未曾想,竟然直接指向了如今圣宠正浓、育有皇子的林贵妃!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一桩陈年谋杀,更牵扯到宫廷阴私、党派倾轧,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他看着苏云昭,她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藏的痛楚与恨意,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将这样的真相说出来,对她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和信任?
“云昭……”
萧景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将那微颤紧紧握住,“此事……你可有确凿证据?”他问得谨慎。
苏云昭摇了摇头,避开了证据来源:
“目前掌握的线索,足以指向这个结论。
但若想一举扳倒一位贵妃,尤其是指控她入宫前的旧事,需要铁证如山,更需要……合适的时机。”
她抬起眼,眼中是清醒而克制的痛苦,“我知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泄露,不仅打草惊蛇,更可能引发朝局动荡,让靖王一方借机反扑,于我们的大局不利。
所以……我告诉你,并非要你即刻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萧景珩凝视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他既震惊于真相的残酷,又心疼她独自背负如此沉重的秘密与仇恨,更钦佩她在此刻依然能保持理智,以大局为重。
她并非不想复仇,而是选择了更艰难、更稳妥的道路。
“我明白。”
他握紧了她的手,力道沉稳而温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谢谢你肯告诉我。”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林贵妃若真行此恶事,天理难容。
此仇,我们必报!
但诚如你所言,需待时机成熟,需有万全准备。
否则,非但无法昭雪沉冤,反而可能将你我,乃至所有支持我们的人,置于险地。”
他理解她的隐忍,也认同她的判断。
此时此刻,皇帝病体初愈,边境战事刚缓,靖王方因军功气势正盛,确实并非揭开此案的最佳时机。
“我答应你,”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待到时局明朗,根基稳固,我必倾尽全力,助你查明所有真相,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为你母亲讨回公道!”
这不是敷衍的安慰,而是郑重的承诺。
苏云昭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心,心中那块压抑许久的巨石,仿佛终于松动了一丝。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鼻尖微酸,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我知道。”
她低声说,千言万语,尽在这三个字中。这一刻,夫妻二人不仅是在情感上紧密相连,更在复仇与权力的道路上,达成了最深的共识与信任。
窗外,夜色浓重,寒风呼啸。
但室内,两人紧握的双手,却为彼此提供了面对未来一切风雨的勇气与力量。
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