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沉默下来,萧锋看向霜月。
少女的呼吸已经平稳,但眼睑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梦境。
他想起了霜霞最后的呐喊,想起了吕文翰在玻璃舱里的挣扎。
我们需要更多证明,萧锋最终说,带我们去见你的信息来源。
伊万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但只能你一个人。
郑淑娴立刻反对:萧锋刚中毒,不适合。
我去!萧锋打断她,解开手臂上的绷带。
令他惊讶的是,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淡蓝色的疤痕—与森田皮肤下的纹路相似,但颜色更浅。
伊万注意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光芒:纳米银正在与你共生...有意思。
十分钟后,萧锋跟着伊万走向黑色轿车。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灯塔窗口,长生和郑淑娴站在那里注视着他,脸上写满担忧。
让他不安的是,就在车门关上前的一瞬,他似乎看到昏迷中的霜月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伊万注意到他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昏迷的霜月静静躺在舱内,仿佛刚才的画面只是萧锋的幻觉。
“没什么。”萧锋压下心头的疑虑,钻进了轿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灯塔的微光,也隔绝了身后两道担忧的目光。
轿车平稳地驶入哈尔滨的夜色,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颠簸。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熄了灯,只有日军的岗哨亮着刺眼的探照灯,灯光在墙面上来回扫射,像一头警惕的野兽。
车子穿过一道又一道戒备森严的检查站,每当哨兵上前盘问,伊万只需摇下车窗,亮出一本深色的证件,哨兵看到证件上的印章后,便立刻恭敬地敬礼放行,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有。
萧锋的手悄悄摸向藏在外套内侧的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安心。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辆车像是拥有某种特殊的“通行证”,在日军的管控区域内畅行无阻,这种反常的顺利,反而让他的警惕心提到了极点。
“不必紧张。”伊万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我们的通行证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在哈尔滨,还没有哪个岗哨敢拦这辆车。”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节奏平稳,仿佛对接下来的行程胸有成竹。
车子最终停在南岗区一栋欧式别墅前。别墅的外墙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在夜色中像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这座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建筑。
门廊下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守卫,他们身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武器,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
萧锋跟着伊万走进别墅,穿过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走廊,地毯吸走了脚步声,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走廊两侧挂着几幅油画,画的都是西伯利亚的雪景,冰冷的色调让人心头发沉。
他们走进了一间宽敞的书房,书房的墙壁上摆满了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从德语到俄语,再到中文古籍,种类繁杂。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上摊着几张地图,一支银色的钢笔斜放在旁边。
书桌后,一个穿着日本军医制服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着文件,听到脚步声后,立刻站起身,对着萧锋深深鞠了一躬。
这位是石井医生,伊万介绍道,731部队第三实验室主任...也是我们最重要的线人。
萧锋的肌肉绷紧:日本军医?
石井苦笑着用流利的中文回答:不是那个石井,我出生在台湾,萧先生。1932年被征召入伍前,我是台北帝国大学医学部的助理教授。
他摘下眼镜擦拭,不是所有穿着军装的人都是自愿的。
伊万从保险箱取出一叠文件:石井医生提供了纳米银研发的全过程记录,包括副作用报告。
萧锋翻阅文件,看到一系列触目惊心的照片—实验体皮肤溃烂、器官溶解的恐怖画面。
最后几页是某种分子结构图和一篇用德语写的报告,署名mengele。
约瑟夫·门格勒?萧锋抬头,奥斯维辛的那个恶魔?
石井点头:
纳粹派他来指导极地战士项目。上周他刚离开哈尔滨前往满洲里...带着三百名中国战俘作为测试素材
萧锋感到一阵恶心,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暴行,更因为他开始相信伊万说的可能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石井犹豫地看向伊万,在得到默许后继续说,关于那个女孩...霜月。她的血液数据有些异常,与普通实验体不同。
萧锋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她体内有一种罕见的蛋白质结构,只出现在长期暴露在特定辐射环境下的人体中,石井说,我们在伯力附近的苏联矿区发现过类似案例。
她是黑龙江桦川人,萧锋皱眉,从未离开过东北。
石井和伊万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可能不是真相。我们怀疑—
警报声突然响彻别墅。一个卫兵冲进来大喊:日军搜查队!两条街外!
伊万立刻指挥行动:疏散程序!石井医生,你从后门走,按b计划会合!
石井匆忙收拾文件时,塞给萧锋一张小照片:
这是北满试验场的位置,如果...我们失去联系。
萧锋将照片藏进鞋垫下,跟着伊万冲进车库。
他们刚驶出别墅不久,就看到日军卡车堵住了整条街道。
叛徒,伊万咬牙,我们内部有叛徒。
车子急转弯进入小巷,甩开追兵后向松花江方向疾驰。
萧锋的思绪却停留在石井未说完的话上,关于霜月的秘密,关于那个俄语单词orel...以及为什么一个中国农村女孩会对苏联矿区辐射有反应。
当车子急刹在江边一处隐蔽码头时,伊万转向萧锋:现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萧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越过伊万肩膀,看向远处的江面—那里,霜霞消失的冰窟依然张着黑色的大口,仿佛在等待吞噬更多真相。
三天后,萧锋最终说,我们会准备好。
但在他心里,一个更大的疑问正在形成:
当霜月醒来时,她究竟会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受害者,还是一个带着秘密的危险变量?
而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中,他能够真正信任谁?
一个身份可疑的苏联特工,还是一个血液里流着未知物质的女孩?
码头木板的缝隙间,江水轻轻拍打,节奏如同莫尔斯电码,传递着无人解读的警告。
更远处,哈尔滨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像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纸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