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沈宁玉将“低调是金”的原则贯彻到底。
除了每日必要地去州府点卯,将那份“以工代赈”的章程细则完善誊抄之外,
她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驿馆的小院里,坚决执行“三不”政策:
不出门、不应酬、不惹眼。
院门从内紧闩,窗户也只开一条缝透气。
谢君衍那晚惊鸿一现后并未再出现,这让沈宁玉稍稍安心,但潜意识里的警惕并未放松。
她只盼着尽快回到熟悉的青川,这里人生地不熟。
终于,到了启程返回青川的日子。
车队再次集结。
裴琰与顾知舟同乘一车,便于路上商议公务。
沈宁玉则被安排乘坐另一辆稍小些的马车。
她早早便上车坐定,摸出本路上买的志怪闲书,准备用光怪陆离的故事打发旅途时光。
车队即将出发,却见韩少陵一身轻便戎装,骑着神骏白马,带着一小队看上去就十分精干的亲兵,风风火火地赶来,很自然地融入了护卫队列中。
他策马溜达到沈宁玉的车窗旁,屈指敲了敲窗框,笑得爽朗:
“小书吏,收拾妥当没?咱们这就要打道回府了!
路上要是闷了,跟我说,我这儿有不少军营里的趣事,保证比你看的话本精彩!”
沈宁玉掀开车帘,露出脸庞,无奈笑道:
“少将军,您这嗓门,比催阵的战鼓还提神,想闷都难。”
“哈哈,那就好!”
韩少陵被怼了也不恼,反而更高兴,
“坐稳了,咱们出发!”
前面的马车车窗推开,露出裴琰没什么表情的脸:
“少陵,你军中巡防事务都处理完了?”
韩少陵一拉缰绳,马儿嘚嘚地靠近些:
“放心吧子瑜兄!都安排好了!我回黑云寨大营,这条官道是必经之路,顺路得很!
有我这队兄弟在,也能震慑些不开眼的小毛贼,保准安安稳稳回到青川!”
裴琰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关上了车窗。
顾知舟带着笑意的声音隐约传来:
“少陵兄这份‘顺路’,还真是理直气壮,令人心安啊。”
韩少陵嘿嘿一笑,自动过滤了调侃,一马当先在前开路。
车队启程,离开了云州府城地界,官道两旁逐渐变得开阔,远处山峦起伏。
沈宁玉看了一会儿闲书,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隐约传来护卫们略显紧张的呼喝声和马蹄杂沓声。
“怎么了?”
沈宁玉掀开车帘一角问道。 赶车的衙役语气有些紧张:
“沈书吏,前……前面路上横着几棵断树,像是故意拦路的!两边林子里好像……好像有人!”
沈宁玉心里一凛,睡意瞬间全无。
【不是吧?真遇上劫道的了?】
就在这时,只听道路两侧的林子里一声唿哨,猛地窜出二十几条手持棍棒柴刀、衣衫褴褛却面目凶悍的汉子,堵住了去路,为首一个疤脸汉子吼道:
“留下车马钱粮,放你们过去!不然别怪老子们不客气!”
看这架势,像是活不下去的流民结伙铤而走险,但其中几人眼神狠厉,动作也透着股悍气,恐怕并非单纯的饥民。
县衙的护卫和裴琰带来的随从立刻拔刀戒备,但人数明显处于劣势,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啧,还真有不开眼的!”
韩少陵的声音响起,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点兴奋。
他策马越众而出,扫了一眼那群劫匪,朗声道:
“青天白日,胆敢拦截官驾?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按律当以匪盗论处,格杀勿论!”
那疤脸汉子似乎有些畏惧韩少陵的气势,但看了看己方人数,又壮起胆子:
“少吓唬人!官爷又怎样?兄弟们都快饿死了!留下东西,不然拼个鱼死网破!”
“找死!”
韩少陵冷哼一声,甚至没用长兵器,直接一夹马腹,白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他手中马鞭如同毒蛇般抽出!
“啪!”一声脆响,那疤脸汉子惨叫一声,手中的柴刀直接被抽飞,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几乎同时,韩少陵带来的那队亲兵动作整齐划一,“铿”地一声佩刀出鞘半寸,
一股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眼神冰冷地锁定了那群乌合之众。
这群劫匪哪里见过这等精锐的气势?顿时被震慑住,骚动起来,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
“还不滚?!”
韩少陵坐在马上,厉声喝道。
就在劫匪们犹豫退缩之际,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躲在人群后方的瘦小汉子,
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抬起手,手中竟是一把简陋的弩箭,对准了看似最像头领的韩少陵!
“少将军小心冷箭!”
一名亲兵眼尖,惊呼道! 韩少陵闻声猛地一侧身,但那箭来得突然,眼看就要擦着他的臂膀而过!
电光火石间——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一枚小石子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支弩箭的箭杆上!
“啪!”
弩箭被撞得一偏,擦着韩少陵的马鞍飞过,深深钉进路旁的树干里!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韩少陵和那群劫匪。
那放冷箭的瘦小汉子更是目瞪口呆。
韩少陵猛地回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那是车队后方,一片安静的树林阴影处,空无一人。
沈宁玉在车内,也听到了外面的惊呼和异响,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着她的铝合金短棍,但并未看到那枚神奇的石子。
趁此机会,韩少陵的亲兵们迅速上前,刀背劈砍,拳脚相加,瞬间将那几个还想顽抗的匪徒打翻在地。
剩下的劫匪见头领被擒,冷箭失效,又见官兵如此悍勇,发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狼狈地逃入林中。
“穷寇莫追!”
韩少陵下令,脸色却有些凝重。
他跳下马,走到那颗钉着弩箭的树前,拔下箭矢,又捡起地上那枚普普通通的小石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方的树林,眉头紧锁。
【刚才出手的是谁?好精准的手法!是友非敌?】
他心中疑窦丛生。
裴琰不知何时也已下车,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箭矢和石子,低声道:
“先清理路障,尽快离开此地。”
“嗯。”
韩少陵点头,将石子和箭矢收起,吩咐手下清理拦路的树木。
车队很快重新上路,但气氛明显比之前凝重了些。
护卫们更加警惕,韩少陵也收敛了笑容,不时环顾四周。
沈宁玉在车里松了口气,虽然没完全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危机解除总是好的。
【这古代,真是不太平。还是现代好!有吃有喝有的玩,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她再次感慨。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半段路程平稳了许多。
当天傍晚,车队终于安全抵达了青川县城。
看着熟悉的城门楼,沈宁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回到安全区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在县衙门口下车,她立刻向裴琰行礼告辞:
“大人,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先行回家。”
裴琰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似乎确认她无恙,才点了点头:
“嗯。今日受惊了,明日准你休沐一日。”
“谢大人!”
沈宁玉心情雀跃起来。
韩少陵也凑过来,虽然还有心事,但仍扯出个笑容:
“小书吏,没事吧?回头等我查清楚那伙贼人的来历,再跟你细说!”
沈宁玉福了一礼:“多谢少将军方才护卫。下官无事,您也多加小心。”
说完,便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梧桐里的方向走去。
推开小院的院门,沈秀正端着簸箕从灶房出来,见到女儿,顿时笑逐颜开:
“玉姐儿!回来了!哎呀,怎么好像瘦了点?云州的饭菜不合胃口?”
沈宁玉笑着迎上去,很自然地接过母亲手里的簸箕:
“娘!想您的手艺了呗!云州厨子做的再好,也比不上我娘烙的饼香!”
“就你嘴刁!”
沈秀被哄得心花怒放,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等着,娘这就去和面,给你烙葱花饼,再炒个鸡蛋!”
“好嘞!谢谢娘!”
沈宁玉笑嘻嘻地应着,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旅途的些许疲惫和紧张彻底消散,被浓浓的暖意取代。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沈宁玉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母亲灶房里透出的温暖灯光,目光沉静。
【终于回来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先好好睡一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