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那句“或可助边境将士,洞察先机,扭转战局”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谢君衍耳边炸响。
谢君衍缠绕着沈宁玉发丝的指尖彻底顿住,慵懒闲适的神情瞬间收敛,那双纯黑的眼眸骤然锐利,如同幽深的寒潭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探究的波澜。
【助边境将士?洞察先机?扭转战局?】
谢君衍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玉儿手中竟有如此之物?她从何得来?是了,她身上的秘密本就不少,那给他解奇毒的“清源之水”便是明证。
如今又拿出关乎军国大事的器物……她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喜,或者说……多少惊心动魄?
谢君衍的目光紧紧锁住沈宁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看到沈宁玉眼中的认真、决断,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信任。
【她选择在此刻告诉我,是信任,也是……利用我的渠道和能力,将此物最快送达该去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谢君衍心底掠过一丝复杂,有被她依赖的隐秘喜悦,也有对她如此轻易交出底牌的心惊与担忧。
“玉儿,此言当真?”
谢君衍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沈宁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沈宁玉转身走回房内,并轻轻掩上了门,却没有完全关死,留下一条缝隙,仿佛在表明她并非要完全隔绝他的视线。
谢君衍站在原地,没有试图窥探,只是负手而立,银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他能听到房内传来轻微的、像是打开柜门和翻动东西的窸窣声响。
【她将此物藏在房中?如此重要之物……】
谢君衍心思电转,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以最稳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将东西送出去。
房内,沈宁玉背对着门,意识沉入空间,迅速将那架望远镜从空间转移到了房间内一个普通木柜的底层,用几件不常穿的衣物稍作掩盖。
沈宁玉仔细检查过,望远镜的外壳是纯黑色金属,没有任何现代标签或文字,说明书和可能暴露来源的配件都留在了空间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从柜子里取出被衣物包裹着的望远镜,转身走向门口。
重新打开门,沈宁玉手中多了一个用深色布帛包裹的长条状物件,看起来并不起眼。
“跟我来。”
沈宁玉语气简短,顺手极其自然地拉住了谢君衍的衣袖,带着他就要往外走。
谢君衍被她这主动的拉扯弄得微微一怔,感受着袖口传来的力道和她指尖的温度,心底那丝因军国大事而起的凝重,竟奇异地掺杂进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谢君衍顺从地跟着她的力道迈步,却在迈出一步后,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
“山顶风急露重,玉儿且慢。”
谢君衍声音慵懒,另一只手却不知从何处——许是他那看似宽松的袖袍内里——变戏法般抽出了一件厚实的玄色织金暗纹披风。
那披风质地厚实,内衬似乎是柔软的皮毛,在廊下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极其保暖。
不等沈宁玉反应,谢君衍手腕一抖,披风便如流云般展开,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精准地裹住了沈宁玉。
谢君衍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着颈前的丝绦,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一场仪式,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沈宁玉的下颌,带来微凉的触感。
“莫要着凉。”
谢君衍垂眸看着她,墨色的眼底暗流涌动,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仿佛照顾她是天经地义之事。
系好披风后,他还顺手将那用布帛包裹的望远镜也拢了拢,妥善地遮掩在宽大的披风之下。
沈宁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细致入微的举动弄得有些怔忡,披风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和冷香,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任由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她向外走去。
“走吧,让我看看,是何等奇物,能让我的玉儿说出‘扭转战局’这般话来。”
谢君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探究,仿佛即将揭开一个极其有趣的谜题。
两人并肩穿过山庄庭院。
此时已是傍晚,庄户们大多已收工回屋,只有零星几人还在忙碌。
周大正提着水桶从井边过来,看到沈宁玉和谢君衍,连忙放下水桶躬身行礼:
“县主,谢公子。”
目光在两人相携的手腕和沈宁玉身上那件明显属于谢君衍的华贵披风上快速掠过,眼中带着善意的了然。
正在不远处检查庄墙的阿令和裴七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两人的动向。
阿令见主子与沈县主似乎要外出,下意识地就要跟上。
裴七也同样迈出了脚步,他的职责是护卫沈宁玉安全。
然而,他们刚动,谢君衍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头也未回,只抬起空闲的那只手,随意地向后摆了摆,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阿令立刻停下脚步,垂首肃立,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
裴七脚步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看向沈宁玉,似在等待她的指令。
沈宁玉感受到裴七的目光,侧头对他微微颔首,低声道:
“我和谢公子去山顶走走,不必跟着。”
裴七沉默地抱拳一礼,退回了原位,只是那锐利的目光依旧如同鹰隼般,遥遥追随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通往山顶的小径入口。
【谢公子与县主单独上山……所为何事?】
裴七心中疑虑丛生,但职责所在,他不能违逆沈宁玉的命令,只能更加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主子似乎……心情不错。】
阿令则默默想道,他能感觉到谢君衍周身那股不同于平日的、带着一丝愉悦的紧绷感。
通往山顶的小径蜿蜒而安静,夕阳的余晖透过林木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君衍始终握着沈宁玉的手腕,步履从容,仿佛不是在登山,而是在自家庭院中漫步。
沈宁玉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谢君衍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她渐渐放松下来,感受着腕间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披风带来的暖意,心中那点因即将展示秘密而生的忐忑,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这家伙……有时候也挺可靠的。】沈宁玉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这座山并不高,落霞山庄位于半山腰以下一片相对平缓开阔的地带。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豁然开朗,暮色四合,远山如黛,近处的田野、村庄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宁静而祥和。
谢君衍这才松开了握着沈宁玉手腕的手,指尖却仿佛留恋般,在她腕间轻轻滑过,带来一丝微痒。
沈宁玉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忽略那异样的感觉,迫不及待地解下披风,露出里面那个深色布包。
沈宁玉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巨石,将布包放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里面那个线条硬朗、通体黝黑、带着两个镜筒的怪异物件。
谢君衍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此物造型奇特,非金非木,光泽内敛,绝非寻常工匠所能打造。】
谢君衍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沈宁玉的动作,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
沈宁玉拿起望远镜,入手微沉。
她熟练地调节着目镜和物镜之间的焦距,然后将其举到眼前,对准了远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处官道上如同蚂蚁般细小的行人车马,瞬间被拉近到仿佛就在眼前,连车辕上的纹理都依稀可辨。
沈宁玉心中一定,【效果还在!】
沈宁玉移动着望远镜,视线掠过田野、树林……忽然,一个熟悉的村落轮廓出现在视野中——屋舍俨然,炊烟袅袅,村口那棵标志性的大槐树清晰可见。
是大青村!
沈宁玉心中一动,没想到在这山顶竟然能直接看到自己的村子。
她甚至能看到村中隐约走动的人影,以及自家新宅那比周围房屋略高一些的屋顶。
【这东西……果然厉害!】
沈宁玉压下心中的激动,将望远镜从眼前移开,转头看向一直安静注视着她的谢君衍。
“谢君衍,你过来。”沈宁玉的声音带着一丝演示前的兴奋。
谢君衍依言上前几步,走到她身边,步履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
沈宁玉将望远镜递给他,指了指大青村的方向,示意道:
“你,站在我这个位置,用这个……呃,这叫‘千里镜’,对着那个方向看。”
沈宁玉临时给望远镜起了个符合时代背景的名字。
谢君衍看着她递过来的、造型奇特的“千里镜”,又看了看她指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姿态优雅地接过。
入手微凉,质感奇特。
谢君衍学着沈宁玉刚才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将眼睛凑近那较小的镜筒。
下一刻,谢君衍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瞬间凝固!
饶是他心性沉稳,见识广博,在这一刻,也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在他的视野中,远处那片原本模糊的村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拉到了眼前!
屋舍的瓦片、院墙的纹理、甚至村口槐树下嬉戏孩童的身影,都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这……这是何等神物?!
谢君衍猛地移开“千里镜”,眼前的景象瞬间恢复原状,远处依旧是大青村模糊的轮廓。
他再次举起“千里镜”,那清晰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景象再次出现!
如此反复几次,谢君衍终于确信,并非幻觉。
谢缓缓放下“千里镜”,转过头,看向身旁正带着一丝得意和期待望着他的沈宁玉,那双纯黑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狂热,以及一丝深沉的、近乎妖异的亮光。
【此物……若能用于军中……】
谢君衍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它在战场上的无限可能——了望敌情,洞察先机,指挥调度,甚至……狙杀敌酋!
“玉儿……”
谢君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兴奋,他上前一步,逼近沈宁玉,目光灼灼地锁住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此物……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