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焦点瞬间转移到这几架缓慢移动的投石车上。
朝廷士兵用盾牌组成移动的城墙,死死护在两侧和前方,弓箭手则与山上的叛军对射,试图压制。每前进一丈,都要付出数十人的伤亡。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数十架投石车被硬生生拖拽到了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操作手们冒着箭雨,疯狂地开始固定底座,调整绞盘。
“放!”
令旗挥落。
嗡——!百架投石车同时发出沉闷的怒吼,巨大的石块划破清晨的薄雾,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砸向伏牛山叛军寨墙!
顷刻间,山石崩裂,木屑横飞,惨叫声隐约传来。
几乎在投石车发威的同时,朝廷弓箭手方阵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泼向山头,压制的叛军抬不起头。
紧接着,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步卒方阵,踏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向山坡推进。刀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阵型严密,杀气腾腾。
伏牛山上,孙卫阳脸色如常,只见他平静的说道:“放,滚火球。”
孙卫阳的命令简短而冰冷。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立刻用长杆将一个个浸满火油、点燃的草球从山顶陡峭处推下。
这些火球顺着山坡翻滚跳跃,速度越来越快,拖曳着浓烟和火焰,如同数十条咆哮的火龙,径直冲向正在仰攻的朝廷重甲方阵!
火球本身或许砸不死多少人,但其携带的火焰和滚烫的油料却是重甲步兵的噩梦。
粘稠的火油溅射到盾牌、铠甲上,立刻附着燃烧,难以扑灭。阵型严密的方阵瞬间出现了混乱。
更可怕的是,为了对付投石车,专门瞄准那里,足足放了上千颗滚火球。
刹那之间,将近有一半的投石车,燃起了熊熊烈火。
山下高台之上,夏侯桀瞬间目眦欲裂。“混蛋,该死的孙卫阳。”
“夏侯将军误怒。”老将王济在一旁劝道。“夏侯将军,此时不是愤怒之时,快命人运水上山,另在投石车前,筑起简易石墙,以防火攻之术。”
夏侯桀闻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怒火。王济所言,确是老成持重之策。
“就依老将军!”他立刻下令,“后军辎重营,立刻组织人手,用皮囊、木桶运水上山灭火!前军抽调刀盾手,就地取材,搬运山石,在剩余投石车前垒起矮墙,务必隔绝后续火球!”
命令迅速传达。
虽然山坡上箭矢横飞,异常危险,但在督战队的催促下,还是有大批辅兵和部分战兵冒着生命危险开始行动。
水被一袋袋、一桶桶传递上去,泼洒在燃烧的投石车上和周围地面,浓烟更甚,但火势总算被逐渐控制。
士兵们则用盾牌掩护,将散落的山石甚至阵亡者的尸体快速堆叠起来,在幸存的投石车前构筑起一道简陋的屏障。
山顶上,孙卫阳看到朝廷军迅速应变,灭火筑墙,心中暗凛。
统领大军之人,终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吃了亏立刻就能调整。
“火球准备!”他再次下令,但这次,火球的数量明显少了许多,而且朝廷军有了防备,效果大打折扣,大多被新垒的石墙挡住或引燃在空地上。
大战还在继续,一场火攻之下,还能用的投石车寥寥无几。
直到日落黄昏,朝廷大军,终究还是未能一举攻破伏牛山寨。
惨烈的攻防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山坡上尸积如山,鲜血将泥土染成深褐色。
朝廷军甚至一度突破了东侧缓坡的外围寨墙,但在孙卫阳亲自率领的预备队的决死反扑下,终于将突入的朝廷军又硬生生顶了回去。
夕阳如血,映照着同样被血色浸透的伏牛山。
夏侯桀站在高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天的猛攻,折损兵马超过八千,器械损失惨重,却依然没能拿下这座山头。孙卫阳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计。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清脆的锣声响彻战场,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朝廷士兵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下山来。
山上的大顺军也没有力气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退去,然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欢呼。
王济看着退下来的残兵败将,沉声说道:“夏侯将军,孙卫阳已是强弩之末,寨墙多处破损,兵力折损定然不小。
我军虽然亦是伤亡惨重,但未动其根本,只需休整一番,做好准备。明日再战。
定能一鼓作气,一战而胜。”
夏侯桀望着暮色中如同巨兽蛰伏的伏牛山,眼神中的暴戾与不甘渐渐被一丝疲惫和理智压下。
王济说得对,今日之败,非战之罪,实是孙卫阳准备充分,依仗地利。
我军虽损失八千,不过是些皮毛。
他孙卫阳已是穷弩之末,就那几万兵马,我看他能撑到几时!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夜风,缓缓道:“老将军所言甚是。是某心急了。”
他转身,面对众将,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传令各营,原地扎营,严密戒备,谨防叛军偷营。妥善安置伤兵,清点损失,补充箭矢器械。
让将士们好生休息,恢复体力。”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明日拂晓,埋锅造饭。
辰时初刻,全军再攻!本将军倒要看看,那孙卫阳还有多少家底可耗!另外,多派斥候,附近查探,可有道路可供大军绕路伏牛山而行。”
“遵命!”众将齐声领命,心中也松了口气。主帅恢复冷静,方是全军之福。
伏牛山上,孙卫阳面露忧色。
今日火攻,可一不可再二,朝廷大军今日受创,明日定会多加防备。
“将军,火油、滚木、箭矢都所剩不多了。”一名浑身血污的校尉哑着嗓子禀报,“弟兄们死伤惨重,还能战者,不足两万人,且多带伤。”
孙卫阳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山下连绵的朝廷营火,那火光比昨夜更密,更亮。
自己虽占据地势之利,但终究不如朝廷装备精良,手中军队大多数半年前还是良家子弟,未逢几场大战。
他转头看向北方。
大王,望天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