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边走边吃,他又被一个卖“糖画”的老爷子吸引住了。
只见老爷子用小勺舀起熬化的糖稀,手腕灵活地抖动,在光洁的石板上飞快地勾勒出蝴蝶、鲤鱼、龙、凤等图案,冷却后用竹签一粘,就能拿在手里。
王瑜看得有趣,也买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糖画,拿在手里舍不得吃。
只觉得那琥珀色的糖片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中午时分,他走到镇子中心一带,这里商铺更显齐整,还有几家酒肆饭庄。
王瑜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心一横,决定奢侈一把,体验一下下馆子的感觉。
他挑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朴素、名叫“悦来居”的小饭馆,走了进去。
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
王瑜看着墙上木牌写的菜名,有些字认得,有些连蒙带猜。
他不敢点太贵的,只要了一碗招牌的羊肉汤面,外加一碟酱肉,一碟时蔬。
饶是如此,当热腾腾、撒着香菜、浮着油花的羊肉汤面端上来,酱肉切成薄片码得整齐,时蔬青翠欲滴时。
王瑜还是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味道,和顾府大锅饭截然不同,充满了市井的鲜活气。
他吃得很慢,很珍惜。
吃饱喝足,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几个看起来很有趣的泥人,给同屋的小厮带了包便宜的饴糖。
眼看日头偏西,怕误了回府的时间,王瑜开始往回走。
回去要经过镇东头的一座石拱桥,名叫“遇仙桥”。
据说曾有仙人在此显灵,因此桥面宽阔,平日里也是镇上百姓聚集休闲之所。
此刻桥上更是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喝彩声、惊呼声不断。
王瑜好奇,凑过去看。
原来是几个跑江湖卖艺的,正在桥中间空地上表演杂技。
有耍刀弄枪的,有顶碗转碟的,还有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正灵活地在一根绷直的长绳上行走,做出各种惊险动作。
围观的人们不时发出惊呼,随即是更热烈的掌声和铜钱落入铜锣的叮当声。
王瑜也看得入神,为那小女孩捏了把汗,又佩服她的胆量和技艺。
他随着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前挤了挤,想看得更清楚些。
桥栏边人最多,他好不容易挤到靠近栏杆的位置,扶着冰冷的石栏,踮着脚张望。
就在这时,表演到了高潮,那耍刀的大汉忽然将几把明晃晃的短刀抛向空中,引得众人齐声惊呼,人群也随之骚动了一下。
王瑜只觉得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像是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又像是被拥挤的人潮裹挟着失去了平衡!
“啊——!”。
他只来得及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轻易地越过了不算高的石栏,头朝下栽向了桥下墨绿色、泛着凉意的河水!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口鼻灌入带着腥味的水流,窒息感猛然攫住了他。
王瑜四肢胡乱地挣扎着,但他根本不会游泳!
沉重的粗布衣裳吸饱了水,像铅块一样拖着他往下沉。
眼前是晃动的、模糊的绿色光影,耳畔是沉闷的水流声和自己濒死般的心跳。
他要死了吗?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冰冷的河里?
顾天杨……老公!
意识开始模糊,挣扎的力气迅速流失。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即将交代在这里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猛地从他身后环了过来,紧紧箍住了他的胸膛!
那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拖着他向上浮去。
“哗啦”一声破水声响,王瑜的头终于露出了水面!
他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前一片模糊。
只感觉到背后紧贴着一具温热的、同样湿透的身体,和那手臂令人心安的力量。
桥上传来纷乱的惊呼和叫喊。
王瑜被那人拖拽着,艰难地向岸边游去。
到了水浅处,那人半抱半拖地将他弄上岸。
王瑜瘫倒在河边的泥地上,咳得撕心裂肺,浑身发抖,冷得牙齿打颤。
一只微凉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沉稳熟悉:“醒醒!王大!”。
王瑜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逆着西斜的阳光,看到了那张此刻写满焦急、头发湿漉漉贴在额角、却依旧俊朗非凡的脸——顾天杨!
“老……老公?”,王瑜声音嘶哑,难以置信。
顾天杨见他还能说话,似乎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紧绷。
他迅速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袍,裹在王瑜身上,然后一把将还在发抖的王瑜打横抱了起来!
“老……老爷!放我下来……”,王瑜惊得差点又呛到,慌乱地挣扎。
“别动!”顾天杨低喝一声,不容置疑,抱着他便大步流星地朝顾府方向走去,留下一桥目瞪口呆的百姓和那几个傻了眼卖艺的。
有眼尖的衙役认出了县令大人,慌忙跟上来。
原来,顾天杨今日下午并无紧要公务,便换了便服,带了两个随从,想在镇上随意走走,体察一下民情。
刚走到遇仙桥附近,便看到桥上围了许多人。
他本不欲凑热闹,目光随意扫过时,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叫王大的小厮,正趴在栏杆边,看得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快乐,那笑容干净明亮,竟让他微微晃神。
鬼使神差地,顾天杨改了方向,朝桥上走去。
他想看看这小子在瞧什么这么开心,或许……还能“偶遇”一下。
问问他藏书楼整理得如何了。
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瘦削的身影翻过栏杆,直直坠入河中!
那一瞬间,顾天杨脑子“嗡”的一声,什么县太爷的威仪、什么水性如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甚至没来得及吩咐随从,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一个箭步冲到桥边,纵身跃了下去!
王瑜被顾天杨一路抱回顾府,直接送进了离书房不远的一间闲置客房。府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夫人和夫人听说顾天杨跳河救人,还都湿透了,吓得念佛不止,赶紧派人请大夫,熬姜汤。
王瑜喝了一碗热辣辣的姜汤,换了干爽衣服,裹着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冷,脑袋昏沉沉的。
大夫来看过,说受了惊吓寒气入体,开了几剂驱寒安神的药。
而顾天杨那边,据说也请了大夫,虽仗着年轻体健,但春日河水冰冷,又奋力救人,也染了风寒有些发热。
王瑜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震惊、后怕、庆幸,还有一股强烈的、挥之不去的愧疚和困惑。
顾天杨为什么要跳下去救他?
他可是县太爷!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厮啊!
就算他“有趣”,也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吧?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感觉好些了,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
有小丫鬟送来汤药和清粥小菜。
王瑜拉住送饭的、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问起顾天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