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第一场秋雨落下来时,城西药圃的离火草刚好抽出第三片新叶。苏晴蹲在畦边,用竹片小心地拨开草叶上的雨珠,指腹蹭过叶片边缘的细毛——这些从忘川泽带回来的种子,竟比本地品种多了道金边,雨打在上面会凝成小小的金珠,像撒了一地碎星。
“凌辰大哥,你看这个。”她举起一片沾着金珠的叶子,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清亮,“阿蛮说这是‘守脉草’的变种,千年前守脉人就是用它的汁液绘制锁灵阵的,你掌心的印记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凌辰刚从祭坛那边回来,袖口还沾着石壁的青苔。他接过叶片凑近细看,指尖的金色印记突然泛起暖意,金珠顺着叶脉缓缓流动,在叶尖聚成一滴,滴落在泥土里的瞬间,竟在地面灼出个极小的金色符文——与镇魂令内侧的“守”字纹丝不差。
“看来阿蛮没说错。”凌辰用指尖沾起那滴金液,在药圃的木牌上轻轻一点,原本刻着“离火草”的地方,竟自动浮现出“守脉畦”三个小字,墨迹带着湿润的光泽,“这草能感应守脉人的气息,以后青阳城的锁灵阵,或许不用再依赖镇魂令了。”
话音未落,药圃入口的竹篱笆突然“吱呀”一声。林风背着个藤筐站在雨里,筐里装着刚从后山采的阳曦花,花瓣上还沾着松针,阿蛮正从他身后探出头,手里举着片巨大的荷叶,银脚链上的镇魂令碎片在雨里晃出细碎的光。
“阿蛮说祭坛那边的守脉令有异动。”林风把藤筐放在石桌上,用衣角擦了擦阿蛮发间的雨水,“刚才她在‘醉春风’帮掌柜算账,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烫,我们猜是邪阵的余孽没清干净。”
阿蛮突然拽了拽凌辰的袖子,指向祭坛方向。她的金色瞳孔里映出片淡淡的黑雾,正从祭坛的石缝里往外渗,像被雨水泡软的墨汁。苏老曾说过,暗影阁的邪阵与地脉相连,只要有一丝阴煞残留,遇雨就会显形,只是没想到会藏在祭坛深处。
“我去看看。”凌辰抓起墙角的长剑,刚要迈步,却被苏晴拉住。她从背篓里掏出个陶瓶,里面装着新酿的守脉草汁液,瓶塞是用阳曦花的根茎做的,散着淡淡的暖香。
“带上这个。”苏晴把陶瓶塞进他手心,指尖在瓶身上轻轻一旋,瓶身突然浮现出层淡红色的光膜,“阿蛮教我做的‘破煞瓶’,她说守脉草汁混着阳曦花根,能克制地脉里的阴煞,比离火草管用三倍。”
祭坛的石阶被雨水泡得发滑。凌辰刚走到第三级,就听见石缝里传来“滋滋”的声响,那些渗出来的黑雾正顺着石阶往下爬,所过之处,原本刻着守脉人名字的地方,竟被蚀出一个个小坑,像是有人用利器在上面反复刮擦。
“还敢作祟。”凌辰拧开破煞瓶的塞子,守脉草汁在雨中化作道淡金色的光带,朝着黑雾泼去。汁液与黑雾相撞的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石缝里突然窜出数道黑影,在空中凝成扭曲的人脸——是暗影阁残党的魂魄,被邪阵的余煞裹着藏在地脉里,竟借着雨水破印而出。
“看来李家还有漏网之鱼。”凌辰握紧长剑,混沌源气顺着剑身缓缓流淌,剑刃在雨里泛起青光,“上次在忘川泽消灭的黑袍人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主谋怕是早就藏进了青阳城的地脉。”
黑影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在空中聚成个巨大的“李”字,朝着祭坛顶端的守脉令扑去。凌辰眼疾手快,将破煞瓶掷向空中,瓶身炸开的瞬间,守脉草汁与阳曦花根的气息混在一起,在守脉令周围形成道金色的结界,黑影撞在上面,发出凄厉的惨叫,像是被烈火灼烧的纸。
就在这时,阿蛮突然从石阶下跑了上来。她不顾林风的阻拦,径直冲向结界,银脚链上的镇魂令碎片在接触结界的刹那,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与守脉令的光芒融为一体。那些黑影在金光中剧烈挣扎,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是几个穿着李家服饰的老者,为首的那人脖颈处,有个与忘川泽黑袍人相同的“李”字刺青。
“是李家族长!”凌辰认出那人正是当年在断云峰指挥邪阵的主谋,没想到他竟用禁术将魂魄藏在地脉里,“他想用自己的残魂污染守脉令,重新开启深渊裂隙!”
阿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雨水的清冽:“千年前,李家先祖就是用这招背叛了守脉人。”她的金色瞳孔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有穿着玄甲的将军被李家士兵从背后刺穿心脏,有守脉令掉进血泊里的红,“但他们忘了,活死人的记忆里,藏着守脉人的最后一道契书。”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片干枯的守脉草叶,是她在忘川泽时夹在药方里的。叶片遇金光突然舒展,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与守脉令的纹路完全重合。阿蛮将叶片贴在结界上,符文瞬间活了过来,顺着金光爬上那些黑影的魂魄,所过之处,黑影竟开始一点点消散,像是被阳光晒化的雪。
“这是……守脉人的‘灭魂契’。”凌辰看着那些消散的黑影,掌心的印记烫得厉害,“千年前的守脉人早就料到会有背叛,特意将克制之法刻在了守脉草上,难怪阿蛮能感应到邪阵的异动。”
当最后一道黑影消散在雨里时,祭坛的石缝里突然渗出股清澈的泉水,顺着石阶缓缓流向药圃,所过之处,被黑雾蚀出的小坑竟自动长平,还冒出细小的绿芽——是守脉草的种子被泉水带着,在石缝里扎了根。
阿蛮弯腰捡起片被雨水打落的守脉令碎片,红绳在她掌心绕了三圈,刚好将碎片缠成个小小的护身符。她把护身符递给林风,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他脖颈的伤口,那里的结痂在金光中渐渐脱落,露出光洁的皮肤,像从未受过伤。
“雨停了。”苏晴的声音从药圃方向传来。她举着竹篮站在畦边,里面装着刚摘的守脉草,叶片上的金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赵城主说工兵营把活水引到祭坛了,以后这里的守脉草能长得更好,阿蛮要不要来试试?”
阿蛮点点头,拉着林风往药圃跑,银脚链的响声混着笑声格外轻快。凌辰望着他们的背影,低头看向掌心的金色印记——不知何时,印记周围竟多了圈细细的金边,像守脉草叶片的纹路。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守脉人,从来不是某个人的称谓,而是青阳城的土地、药圃的草木、甚至每一滴雨水里,都藏着的那份跨越千年的守护。
雨过天晴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祭坛的石壁上。那里新刻了行字,是阿蛮用守脉草汁写的:“守脉非独人,一城皆可为”。字迹带着湿润的光泽,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是这片土地在低声应和。而药圃里的守脉草,正趁着这晴好的天气,悄悄抽出第四片新叶,叶缘的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永不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