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锚沉入海底时发出沉闷的“哐当”声,惊起一群银鳞鱼。凌辰站在船头,望着水下那片隐约可见的阴影——那是老渔民说的百年沉船区,船骸在海沙里埋了半截,桅杆顶端的残木仍倔强地指向天空,像根生锈的鱼骨。
“海图上说,这里沉了七艘船,都是三百年前地脉崩塌时遇险的。”苏晴展开兽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船骸的轮廓,“最中间那艘‘归航号’,据说载过守脉人的典籍,可惜前几次打捞只找到些朽木。”她握紧银质小刀,刀身的海脉藻纹路在水下泛着微光,“刀身发烫了,说明船骸里有脉气!”
林风正往水面投放冰纹石网,网眼间的符文遇水亮起,在海面上织成片银色的屏障。“这些护符能稳住沉船周围的暗流,”他拽了拽网绳,“刚才探测时,发现船骸周围的海流是旋转的,像在守护什么东西。”网底的石片突然集体闪烁,他眼睛一亮,“找到了!东北方向的船骸里有东西在发光!”
阿禾的陶罐里,阳曦花粉与海泥的混合物正冒着细密的泡。她蹲在船舷边,将一根系着金蜂的细绳放进水里,蜂群拖着线绳往发光处游去,尾针在水面划出金色的轨迹。“金蜂说那光是暖的,”她指着线绳绷紧的方向,“像守脉坛的合璧树在夜里发的光。”
潜水钟缓缓沉入水中时,凌辰摸了摸掌心的镇魂令,令面的符文与沉船区的脉气产生共鸣,在舱壁上投下流动的光影——那是三百年前的画面:巨浪掀翻船身,守脉人将典籍塞进密封的铜箱,抱着箱子沉入海底时,腕间的守脉草绳在海水中亮成一道绿线。
“脉气在重现当年的事。”凌辰透过潜水钟的玻璃往下望,归航号的甲板已朽成烂泥,唯有船舱的铜锁仍闪着金属的冷光,锁孔里缠着几缕海脉草的根须,根须上结着细小的冰晶——是林风之前投放的冰纹石护符在起作用。
他解开铜锁的刹那,一股淡青色的气流从舱内涌出,在水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影,捧着本发光的书。人影消散时,书本落在凌辰手中,封面是用海兽皮做的,上面烫着个褪色的“脉”字,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守脉草叶,叶纹与镇魂令的符文完全重合。
“是《守脉秘录》的残卷!”苏晴凑过来,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已模糊,却在海脉草的根须触碰后渐渐清晰,“这里写着‘沉船藏脉’——守脉人故意将脉核藏在船骸里,用船身的龙骨锁住脉气,等三百年后地脉复苏时,由能与脉气共鸣的人开启。”
林风的冰纹石网突然剧烈晃动,网底的石片发出急促的蓝光。“有东西在撞网!”他对着传声筒大喊,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尖上跃出条带角的鱼,鱼尾扫过船板时,留下道带着焦痕的印记——那是蚀脉藤残留的邪气!
“是‘脉蚀鱼’!”凌辰翻到秘录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这种鱼的图案,“三百年前被蚀脉藤的邪气污染的鱼群,靠吸食脉气存活,难怪沉船区的脉气这么弱!”他将镇魂令贴在舱壁上,令面的金光顺着海脉草的根须蔓延,在船骸周围织成道绿色的网,“用海脉草困住它们!”
阿禾立刻将陶罐里的混合物撒向水面,阳曦花粉在海水中炸开金色的雾,雾里的海泥迅速凝结成块,将脉蚀鱼的尾鳍粘在船骸上。“孩子们说的‘粘地气’真管用!”她拍着手笑,金蜂群突然俯冲而下,尾针蛰向鱼群的眼睛,“金蜂说要让它们记住,脉气不是谁都能抢的!”
苏晴的银质小刀在舱内划出光痕,将秘录里的残页小心翼翼地割下来。“这页写着‘脉核养脉’,”她指着纸上的铜箱图案,“守脉人将脉核藏在铅盒里,用龙骨的煞气挡住邪气,再用守脉草绳缠住盒子,让脉气顺着草绳渗入海脉……”话音未落,她的刀尖突然碰到个坚硬的东西,“找到了!在龙骨缝里!”
铅盒被取出时,表面已长了层珊瑚质的硬壳,壳上缠着的守脉草绳仍保持着青绿,绳结处的脉气与凌辰的镇魂令相吸,发出“嗡”的共鸣。打开盒子的瞬间,一颗鸽子蛋大的晶石滚了出来,晶石里裹着缕青金色的气流,与守脉坛的合璧树气息一模一样——是三百年前遗失的“船脉核”。
“难怪海脉草在这里长得特别好!”林风将铅盒里的草绳解开,绳上的结突然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种子,落入海水中即生根发芽,“这是守脉草的‘脉种’,能在脉核周围活三百年!”
脉种落入海沙的刹那,沉船区突然剧烈震颤。归航号的龙骨发出“咯吱”的声响,朽烂的甲板下冒出无数绿芽,顺着脉核的气流往上长,在残木上开出白色的花,花瓣上印着四城的符文。脉蚀鱼群在花海中挣扎,身上的邪气被花瓣的光雾消融,渐渐恢复成银鳞鱼的模样,摆尾游向远方时,还不忘用鱼鳍碰了碰海脉草的叶片。
“是‘脉生’!”苏晴激动地在秘录上记录,“脉核的气息激活了脉种,沉船成了新的脉点!”她指着归航号的桅杆,那里已缠满海脉草的藤蔓,藤蔓顶端的新叶在阳光下闪着金芒,“你看,草叶在模仿船帆的形状,像在继续完成当年未竟的航行。”
凌辰将船脉核嵌进归航号的龙骨,石屑落下的瞬间,七艘沉船的脉气突然连成一片,在海面上画出个巨大的七角星,星角处的海沙里冒出细小的绿芽——是合璧树的幼苗,树干带着船木的纹理,叶片却泛着海脉草的蓝。
“三百年前的守脉人知道我们会来。”凌辰望着幼苗,秘录里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最后一页写着:“脉气不绝,守脉不止,船沉处,即新生处。”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典籍锁在箱里,而是让脉气顺着时光的河流,在需要的时候开出新的花。
夕阳西沉时,沉船区已长出片奇异的草甸。海脉草缠着船骸的残木往上爬,合璧树的幼苗在桅杆顶端抽新叶,铅盒里的脉种落在海沙里,长出的草叶一半是船木的棕黄,一半是海草的青绿。金蜂们正将新的木牌系在草叶上,木牌上是孩子们的字迹:“归航号现在载着草和花回家啦”。
返航的潜水钟里,凌辰摊开《守脉秘录》的残页,阳光透过水面照在纸上,模糊的字迹渐渐显形:“远洋之外有大洲,脉气相通,草木共生”。他抬头望向海平线,那里的晚霞正烧成金红色,像合璧树的花在天边绽放。
“下一站该往南走了。”苏晴在海图上添了个新的标记,“秘录说南方有‘连脉岛’,地脉能跨海相连,或许能找到去大洲的路。”她将残页小心翼翼地收进防水袋,袋口系着根新结的守脉草绳,绳上坠着片船骸里的木片。
阿禾的陶罐里,那颗迷你合璧树的树干又粗了些,树皮上竟长出了船钉的纹路。“它在记着沉船的故事呢,”她给树苗浇了点海水,“秦伯说,守脉人要像这树一样,把走过的路都刻在心里,才不会迷路。”
林风用船骸的残木雕刻了个小小的船模,帆上贴着冰纹石片,石片的反光在舱内投下细碎的星子。“这是给守脉坛的礼物,”他摩挲着船模的桅杆,“让大家知道,沉在海底的船,也能开出草和花。”
凌辰站在船尾,看着沉船区的草甸在暮色中发光,归航号的桅杆顶端,合璧树的新叶正对着月亮的方向生长。镇魂令在掌心微微发烫,与船模上的冰纹石、陶罐里的树苗、防水袋里的残页产生共鸣,发出低沉的“嗡”声——这声音里,有三百年前守脉人的叹息,有海脉草扎根的脆响,有金蜂振翅的轻鸣,还有远方守脉坛传来的合璧树低语。
海图上,从沉船区延伸出的蓝线拐向了南方,线的末端画着个小小的岛屿,岛上用朱砂画了棵合璧树,树根往海里伸了半截,像只正在涉水的手。而树旁的空白处,有人用银粉写了行字:“每艘沉船都是航标,每个终点都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