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蠢材!廖永忠这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常遇春猛地将绢布军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还不解气,又一脚将旁边的木桶踢得粉碎。
咆哮声如同惊雷,震得整个旗舰甲板上的人都噤若寒蝉,
“两万精锐!两万啊!
就算是两万头猪,让那张定边老儿去抓,也得抓上几天!
他廖永忠倒好,一个照面就给人送了个开门红!
损兵折将,挫我锐气!
我要砍了他的脑袋!”
他气得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沉重的战靴踩得木板咚咚作响,仿佛脚下踩的就是廖永忠和张定边。
“本帅只是让他试探虚实!
谁让他一头扎进人家口袋阵里去的?
明知张定边那老匹夫诡计多端,还不长记性!
鄱阳湖的教训都喂了狗吗?”
周围的亲兵将领们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常遇春脾气火爆,治军极严,尤其见不得这等未战先败、损兵折将的窝囊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大元帅息怒。”
只见副帅、水军名将俞通海快步走了过来。
他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与常遇春的刚猛形成鲜明对比。
他弯腰捡起那团被揉皱的军报,仔细展平看了看,眉头也紧紧锁起。
“通海!你看看!这仗打的!
简直是丢尽了我吴军的脸面!”
常遇春见到俞通海,怒气稍缓,但依旧愤懑难平。
俞通海将军报递给身旁的参军,走到常遇春身边,沉声道:
“大元帅,永忠此番冒进失利,确属不该,战后必要追究。
然当务之急,并非处置败将,而是如何应对当前局面。
张定边此人,你我都知,绝非易与之辈。
他既然已布下阵势,严阵以待,我军若再贸然强攻,恐正中其下怀。”
常遇春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也知道俞通海说得在理,骂解决不了问题。他走到船舷边,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通海,依你之见,这张定边在泾江口,摆的是个什么阵势?
廖永忠这蠢货虽然该死,但他报回的消息,总该有点用处。”
俞通海见常遇春冷静下来,心中稍安,他知道这位主帅虽然性子急,但在大事上从不糊涂。
他指着西面泾江口的方向,分析道:
“元帅,根据永忠的描述和此前斥候零星回报,张定边的部署,可谓老辣周全。”
“其一,锁江控水。
他在泾江口狭窄处布设了铁索暗桩,意在限制我大型战舰行动,迫使我军在其预设战场交战。
两岸必有重炮阵地,形成交叉火力,此乃‘半渡而击’之策,专克我水军优势。”
“其二,水陆协同,犄角呼应。
据报,明军不仅在泾江口南岸湖口县构筑了坚固营垒,其北岸(安庆境)亦有驻军,旗号似是幸文才部。
如此一来,我军若攻南岸,则北岸明军可袭我侧翼,或以炮火支援;
若攻北岸,则南岸主力随时可渡江夹击。
张定边自己,必坐镇南岸中枢,指挥若定。”
“其三,纵深防御,以逸待劳。
明军准备时间比我们充裕,其防线绝非一道。
即便我军突破江面封锁,登陆成功,亦将面临层层阻击,消耗甚大。
而张定边手握至少五军(我估计在八万左右)兵力,完全有能力与我军进行长期消耗。”
常遇春听着俞通海的分析,脸色愈发凝重。
他虽勇猛,但并非不通兵法,相反,他对战场态势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俞通海的分析,与他心中的判断不谋而合。
这张定边,确实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他耗不起啊,慢慢打的话,九江和洪都还支援个毛线,等他到时,恐怕朱文正和傅友德的尸体都凉透了!
“八万兵力……水陆联防……铁索横江……炮火密布……”
常遇春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眉头紧锁,
“这老家伙,是把泾江口当成铜墙铁壁来打造了!
是想把我十万大军,生生耗死在这长江之上啊!”
“元帅所言极是。”
俞通海点头,
“张定边战略意图非常明确:不求速胜,但求稳守。
拖住我军,为西线陈友仁、刘猛两部攻克洪都、九江争取时间,甚至……
可能还存了伺机重创我军的念头。”
常遇春猛地一拳砸在船舷上,恨声道:
“好个张定边!好算计!但本帅岂能让他如愿!
洪都、九江危在旦夕,必须尽快突破!”
他看向俞通海,
“通海,你有何破敌良策?
强攻肯定不行,那是拿弟兄们的命往铁板上撞。”
俞通海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元帅,强攻不可取,但张定边此阵,也非全无破绽。”
他拉着常遇春走到临时搬来的江防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
“其一,破其锁江。
铁索虽坚,必有破除之法。
可挑选水性精熟之死士,趁夜潜行,以巨斧、火油设法破坏或熔断部分铁索,打开通道。
同时,以艨艟快船装载敢死之士,突袭其两岸炮台,
即便不能完全摧毁,也要扰乱其射击,掩护主力通过。”
“其二,寻其侧翼。张定边防线重点在于泾江口核心区及南北两岸。
其漫长的长江防线,不可能处处坚如磐石。
可派精锐斥候,沿江上下仔细搜寻,看是否有防御相对薄弱,或可绕行之路径。
哪怕是小股部队渗透过去,也能对其后方造成威胁,动摇其军心。”
“其三,虚实结合,调动敌军。我军可多设疑兵,佯动惑敌。
例如,大张旗鼓做出强攻北岸幸文才部的姿态,吸引张定边注意力乃至分兵支援,
而后我水军主力突然转向,猛攻南岸湖口!
或可收到奇效。”
“其四,发挥我军兵力优势。
即便不能一举突破,也可采取车轮战法,不分昼夜,轮番对其防线进行多点、
不间断的袭扰攻击,疲敝敌军,消耗其兵力、弹药与士气,待其露出破绽,再予其致命一击!”
俞通海侃侃而谈,一条条计策清晰明了,既考虑了破解敌军防御,也充分利用了己方优势。
常遇春听得连连点头,眼中的怒火逐渐被冷静的战意所取代。他拍了拍俞通海的肩膀:
“好!通海,不愧是我水军智囊!
此四策,甚合我意!”
他略一思忖,决断道: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与廖永忠残部汇合!”
“汇合后,依通海之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