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注定孤独,注定充满荆棘。”
陈善在养伤的间隙,对守在身边的张雄说道,
“但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
朕不仅要做一个成功的皇帝,更要做一个……不一样的皇帝。
一个真正把百姓放在心里,而不是把士大夫放在眼里的皇帝。”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南方。
那里的战火尚未停息,陈友定和何真仍在负隅顽抗。
但经此一劫,陈善的心态已然不同。
平定南方,不再仅仅是扩张地盘,更是为了获得一个更稳固、
更能贯彻他意志的基地,去实践他那惊世骇俗的理想。
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但也正是这伤痛,淬炼了他的意志,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一条布满陷阱与敌人,却也可能通向前所未有光明的、孤独而伟大的征途。
岭南的夏日,闷热而潮湿,仿佛连空气都能拧出水来。
广东,东莞城。
这座毗邻珠江口、原本应商旅云集的城池,此刻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城头之上,“何”字将旗与残破的元廷龙旗在湿热的海风中无力地耷拉着,守城的士卒们衣衫不整,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惶恐。
城下,是连绵不绝、军容鼎盛的明军营寨,赤色的“明”字旗与各军战旗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烤着城内守军最后的意志。
大明帝国南方野战军总司令陈友仁,亲率第二、五、八、十一军,自攻破广东北部门户后,便势如破竹,连克韶州、英德、广州,
如今兵锋直指何真最后的据点——东莞。
与其说是据点,不如说是何真退守海隅、负隅顽抗的最后一个巢穴。
明军大营,中军帐内。
陈友仁一身玄甲,虽年岁已长,但精神矍铄,目光锐利。
他正与麾下几位军长——直属(第二军)、陈荣(第五军)、李才(第八军)、李明道(第十一军)研讨军情。
沙盘之上,东莞城及其周边水道、山峦地势一目了然。
大将军,东莞城防经过何真多年经营,颇为坚固,且其水师尚有部分残余,控扼珠江口,若强攻,我军虽必胜,但伤亡恐不小。
要不我们还是用大炮开路吧!”第五军军长陈荣指着沙盘说道。
李明道接口道:“
不妥,城墙都打烂了,我们还要耗费钱粮修缮,又不是打不下来!
何真此人,乃元廷旧吏,在岭南根基颇深,素以‘保境安民’自居,在本地士绅中有些声望。
但其麾下士卒,连遭败绩,士气已然低落。
末将以为,可加大攻心之策。”
陈友仁微微颔首。他不仅是宿将,更深知皇帝陈善的意图。
陛下要的不仅是地盘,更是要尽快稳定南方,获得人力物力,以支撑后续更大的战略。
尽量减少破坏,瓦解敌军斗志,迫其投降,是上策。
“陛下圣谕,恩威并施,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陈友仁沉声道,“我军连日休整,并非怯战,而是给何真思考的时间。传令下去:”
“第一,各军继续保持高压态势,围三阙一,但阙开之处,需设伏兵,防止其狗急跳墙,窜入海中或山区为患。”
“第二,将陛下颁布的《谕降诏》及《安民告示》,以箭书射入城中,务使守军与百姓皆知。
告示需明确,凡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
凡助纣为虐者,严惩不贷;
凡伤我百姓一人者,城破之日,必十倍偿还!”
“第三,派使者入城,最后一次面见何真,陈明利害,告诉他,
陛下惜才,若他愿降,不仅可保性命,其部下愿归乡者发给路费,愿从军者经甄别可纳入我军。
若执迷不悟,待天兵破城,玉石俱焚!”
“末将等遵令!”
东莞城内,原元朝广东道宣慰使、如今自称“保境统帅”的何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焦灼之中。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此刻却眼窝深陷,鬓角斑白,在略显空旷的府衙大堂内来回踱步。
堂下,几名心腹将领和本地几位有头脸的士绅分坐两侧,气氛凝重。
“明军使者的话,诸位都听到了。”
何真停下脚步,声音沙哑,“陈友仁给了我们最后三天时间。”
一名满脸虬髯的将领猛地站起,他是何真的族弟何贵,性情彪悍:
“大哥!不能降!我等受大元厚恩,岂能屈膝事贼?
明军虽众,但我东莞城坚池深,尚有水师战舰数十艘,粮草尚可支撑数月!
与其屈辱投降,不如拼死一战,即便城破,也要崩掉他明军几颗牙!”
“何将军勇武可嘉,”
一名本地姓陈的老士绅颤巍巍地开口,他是东莞大族陈家的族长,
“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啊。明军席卷湖广、江西,势不可挡。
连……连陈友定在福建都岌岌可危。我东莞一隅之地,如何能挡?
更何况……”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听闻那陈善……虽年轻,但手段酷烈,对抵抗者从不留情。
永州林家……便是前车之鉴啊!”
提到永州林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那不仅仅是杀戮,更是一种姿态,宣告了新朝皇帝对旧势力的零容忍。
另一名文官模样的幕僚也劝道:
“大帅,明军使者所言,未必是虚。
他们一路行来,军纪森严,秋毫无犯,甚至还将抄没的豪强粮食分发给贫民……
民心……民心已不在我啊。
城外明军日日操练,喊声震天,火炮犀利(陈善工部改良的火器已开始装备部分主力),我军士卒皆无战心,强令守城,恐生内变。”
何贵怒道:
“休长他人志气!民心?那些泥腿子懂什么?
给了几粒米就忘了是谁保他们几十年安宁?军纪?
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报——!”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大帅,不好了!
西门守军副将王焕,昨夜欲带部下百余人缒城投降,被何贵将军巡城发现,现已将其及同党全部斩首,首级悬于城门!”
何真身体一晃,脸色更加难看。内变,已经开始了。
何贵此举虽暂时震慑了军中,但也无疑加剧了内部的恐慌和对立。
“大哥!看到了吧?对这些动摇军心者,唯有杀无赦!”
何贵杀气腾腾。
何真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何贵坐下。他何尝不知道顽抗的下场?
但他有他的顾虑。他是元朝旧臣,投降新朝,名声有亏。
其次,他麾下还有一批如族弟何贵这般忠于元廷或者不愿放弃权力的将领。
再者,他也担心即便投降,陈善是否会真的信守承诺?
那陈善对待世家的手段,让他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