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张思道原本用于巩固内部、应对其他方向(比如北面可能来自山西王保保的威胁,西面羌胡等)的兵力就更显捉襟见肘,其战略主动权进一步丧失。
明军这种“多点施压,政治攻心,稳步蚕食”的策略,开始显现出强大的威力。
河南西部大片土地顺利归附,商州岌岌可危,潼关日夜不安,张思道初占关中的那点锐气和主动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陈龙、王焕、李才三军,正扎实地执行着陛下的战略,将大明的势力,如同磐石般,稳稳地向西推进,逐步连成一片。
山西,太原府(暂为元将扩廓帖木儿——即王保保驻地)。
曾经意气风发、誓要夺回信阳、重振大元的河南王,此刻如同受伤的困兽,蛰伏在这座北方雄城之中。
汝南惨败的阴影尚未散去,十二万大军灰飞烟灭的痛楚时时噬咬着他的心。
带在身边退入山西的,不足四万残兵败将,且士气低迷,装备残缺。
他原本的计划,是以太原为基,凭借自己“河南王”的余威和手中的残存武力,或压服,
或剿灭,或联合盘踞山西各地的军阀如孔兴、脱列伯、貊高等部,尽快整合山西力量,获得喘息之机,再图后举。
信阳之恨,张定边之仇,他从未忘记。
然而,他刚刚在山西勉强站稳脚跟,派出去联络(或威慑)各地势力的使者还未全部返回,一连串如同冰雹般的噩耗,便接二连三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首先是关于南线偏师的确切消息。
他派去偷袭信阳的秃鲁所部万人骑兵,并未如他所愿直插张定边后方,反而在颍州地界因劫掠而暴露。
与朱元璋麾下大将冯胜血战一场,虽未全军覆没,但也损失不小,南渡淮河、威胁信阳的计划彻底破产,残部不知所踪。
这意味着他试图搅乱明军后方的奇招完全失败,还白白折损了一支精锐骑兵,更可恨的是,彻底得罪了朱元璋!
正当王保保为秃鲁的愚蠢和颍州受挫而恼火时,更致命、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报——!王爷!八百里加急!来自大都!圣……圣旨!”
一名信使浑身尘土,连滚爬进王府正堂,声音嘶哑颤抖,双手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王保保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个时候,来自大都的圣旨?
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圣旨,迅速展开。
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他的脸色先是僵住,随即变得惨白,瞳孔急剧收缩,握着圣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保保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干涩而扭曲,“朱元璋……他怎敢?
徐达、常遇春……十万吴军……已下山东,进入河北?
兵锋直指大都?”
圣旨的内容简短而急促,充满了仓皇与绝望的气息。
元惠宗妥懽帖木尔在旨意中,以近乎哀求的口吻,命令河南王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立即放弃一切,
火速率领所有能战之兵,回援京师,镇守大都(北平),抵挡吴军北上,“以卫社稷,以保宗庙”!
更让王保保眼前发黑的是,圣旨末尾的日期和附言显示,这封圣旨发出时,皇帝和部分朝廷核心,已经在准备“北巡上都”(逃跑)了!
也就是说,当他还在山西舔舐伤口、谋划如何重整旗鼓时,朱元璋的刀,已经快要架到大元朝廷的脖子上了!
“朱元璋!!!!”
王保保猛地将圣旨掼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饱含无尽愤怒、怨毒与挫败的咆哮!
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奸贼!无耻小人!趁我与张定边死战,背后捅刀!
妄图窃我大元气运!灭我大元宗祧!此仇不共戴天!”
王保保胸膛剧烈起伏,恨意滔天。
这一刻,他对朱元璋的憎恨,瞬间超越了对张定边,甚至超越了对夺其出生地信阳的陈善!
张定边、陈善,好歹是明刀明枪地在战场上对决。
可朱元璋呢?
坐视他与明军两虎相争,在他最虚弱、最无暇他顾的时候,悍然出兵,直取大都,这是要掘他大元的根啊!
此等行径,在王保保看来,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恨百倍!
“王爷息怒!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啊!”
身旁的心腹将领见状,急忙上前劝慰,但脸上也满是惊惶。
大都危矣!这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王保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急促的呼吸和眼中的血丝显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回援大都?他当然知道必须回援!
大都不仅是政治中心,是他作为“大元忠臣”必须扞卫的象征,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他的部分根基也在北方。
一旦大都失陷,元廷实质上灭亡,他王保保就成了无根之萍,仅凭山西这点残兵和未整合的势力,如何在这乱世立足?
朱元璋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他!
可是,怎么回援?
他现在手里只有不到四万败军,士气低落,装备不齐。
山西的孔兴、脱列伯等人,态度暧昧,甚至可能趁火打劫。
而朱元璋的徐达、常遇春,携连胜之威,十万精锐虎视眈眈。
他此刻仓促东进,以疲敝之师迎击士气正盛的吴军,胜算几何?
但不回援,坐视大都陷落?
那他王保保就将成为大元的千古罪人,人心尽失,部下都可能离心离德。
而且,朱元璋拿下大都后,必定挥师西进,扫荡山西,届时他更是死路一条!
“孔兴……脱列伯……”
王保保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
原本他是想慢慢收拾他们,吞并他们的兵力。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传令!”
王保保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甚至是一丝狠戾,
“全军立即整备!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带五日干粮和随身兵器!
明日拂晓,开拔东进,驰援大都!”
“王爷!
山西……孔兴他们那边……”
有将领担忧道。
“顾不上了!”
王保保挥手打断,
“派人去告诉孔兴、脱列伯!如今国难当头,吴贼朱元璋欲亡我大元!
本王奉旨勤王,愿与他们摒弃前嫌,共赴国难!
若愿同往,便是功臣!若敢阻拦,或趁我军东进在后袭扰,便是国贼!
待本王击退吴军,必回师灭其满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无奈之下抛出的诱饵。
王保保现在只能赌,赌孔兴等人不敢立刻与他翻脸,赌他们也对朱元璋的北伐感到恐惧,或许会暂时观望,甚至象征性地派点人跟随。
“另外,”
王保保深吸一口气,
“派人……不,本王亲自修书一封,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陕西张思道处!”
“张思道?”
众将一愣,那个刚刚杀了李思齐、窃据关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