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那两个血字,像用针扎在了林晚的眼皮底下,闭上眼都能看见。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明确了下落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四肢百骸都往外冒着寒气。
不能坐以待毙,她得知道这“仪式”到底是个什么鬼,以及自己这个“容器”到底要怎么用——是被摆在盘子上,还是扔进锅里煮?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头在丛林里濒死的野兽,调动起所有的感官,更加细致地观察着监狱里这张无形的人际网。
她注意到,以瘦猴为首,大概有那么三四个人,形成了一个若即若离的小圈子。
她们不像其他女囚那样麻木地混日子,眼神里总藏着点闪烁不定的东西,像是在暗中经营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
放风时,食堂角落里,甚至洗衣房的水槽边,林晚不止一次瞥见她们快速地交换着一些零碎玩意儿。不是香烟零食这些硬通货,而是一些更……邪乎的东西。
一块颜色异常暗沉、仿佛浸过血的红褐色小石头;几根缠绕在一起、还带着毛囊的头发,打着诡异的死结;甚至是用指甲小心翼翼抠下来的、带着污垢的碎屑,用一小片破报纸包着。
这些交换往往悄无声息,完成后双方立刻分开,眼神都不多给一个。
而诡异的是,往往没过多久,那个接受了“东西”的女囚,就会出现一些变化——
要么是突然被调去看守仓库或者厨房这类相对轻松的岗位,要么就开始变得精神恍惚,眼神发直,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再然后……就可能像之前的“7号”一样,突然“出事”。
林晚发现瘦猴团体在进行诡异的物物交换。
林晚盯上了一个刚被瘦猴塞了一小包东西的年轻女囚,她叫小芸,进来没多久,脸上还带着点没被彻底磨掉的怯生生。
林晚手里还剩半块之前用贡献点换的、没舍得吃完的巧克力。在这地方,甜味是奢侈品。
她找了个机会,在小芸独自发呆的时候凑过去,把巧克力递过去。“吃点甜的,缓缓。”林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小芸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脸上露出一丝短暂的满足。
“瘦猴给你的那包东西,”林晚状似随意地问,“听说能保平安?”
小芸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嗯,是……是‘平安符’。给……给‘地下那位’上供,就能……暂时没事。”
“暂时?”
小芸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哆嗦着:“就……就是能睡个安稳觉,少做噩梦……但,但时间长了,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感觉不到怕,也……感觉不到别的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李梅姐以前……也这样……”
林晚用藏起来的半块巧克力,从一个看起来还算清醒的、新被瘦猴团体盯上的女囚口中套出话:那些是“平安符”,献给“地下那位”,就能暂时平安。但“平安”的代价,是逐渐变得麻木,最后像李梅一样。
心里空落落,感觉不到怕,也感觉不到别的……麻木……李梅!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所谓的“平安符”,代价是逐渐剥离的人性和情感!是在为变成傀儡铺路!
她必须知道这些“贡品”最终流向哪里。深夜,她再次利用那点微弱的阴影亲和,将自己隐藏在牢房门后的黑暗里,耐心等待着。
下半夜,牢房外的走廊传来规律却僵硬的脚步声——是巡逻的狱警。
林晚眯起眼,看到斜对面瘦猴的牢房门缝下,阴影晃动了一下。接着,一小包东西被迅速从栅栏缝隙塞了出去。
外面巡逻的狱警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只是极其自然地弯腰,捡起那包东西,揣进了制服口袋。整个过程快得像排练过无数次。
借着走廊长明灯昏暗的光,林晚看到,那狱警揣进口袋的瞬间,他制服口袋的内衬,隐约泛起了一丝熟悉的、微弱的磷光!和赵队长手链上的黑石,同源!
林晚跟踪瘦猴,发现她将收集来的“贡品”在深夜通过牢房栅栏的缝隙,递给一个巡逻的、眼神呆滞的狱警。
而那个狱警,会将贡品揣进口袋,口袋内衬隐约散发着磷光。
机会稍纵即逝。林晚冒险将耳朵贴近门缝,屏住了呼吸。
她听到瘦猴压低到极致、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从门缝外隐约传来:“……大人……下一个……‘容器’的仪式……还需要……多久?我……我想这次……换个大点的‘赏赐’……比如,早点出去……”
外面沉默了几秒,只有狱警僵硬站立的细微声响。然后,一个毫无情绪起伏、像是机器合成的语调响起,冰冷地砸进寂静:
“……‘畏’主满意……自会恩赐……”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林晚冒险靠近,听到瘦猴低声下气地说:“……下一个‘容器’仪式……还需要多久?我……我想换个大点的‘赏赐’……” 狱警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回答:“……‘畏’主满意……自会恩赐……”
林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全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扭曲到极点的金字塔!
最底层,是“畏”本身,它需要“容器”来完成某种蜕变或重生,同时需要持续不断的恐惧能量和“贡品”来维持或增强力量。
赵队长,胡警官,这些被侵蚀的狱警,是中层管理者,负责维持这个系统的运转,收集贡品,筛选“容器”。
而瘦猴这样的人,就是最基层的“采购员”和“工蚁”,利用其他囚犯的恐惧和求生欲,收集散落的“资源”,换取一点可怜的、可能是延长被收割时间或者一点物质上的“赏赐”。
至于广大的普通囚犯,包括之前的王姐、“7号”,甚至即将被盯上的小芸,都是这个金字塔的基座,是被不断收割的“贡品”和备选“容器”!
林晚明白了,整个监狱已经形成了一个为“畏”服务的金字塔结构:“畏”在最底层需要“容器”和恐惧能量;赵队长等被侵蚀的狱警是中层管理者;瘦猴这样的囚犯是基层收集者;而普通囚犯,就是被收割的“贡品”。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芸步李梅的后尘。
……
第二天放风,她找到眼神已经有些呆滞的小芸,抓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别信瘦猴!那‘平安符’有问题!它会把你变成……”
小芸茫然地看着她,眼神涣散,焦点都不知道落在哪里。她咧开嘴,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容,喃喃自语,打断了她:“……把恐惧……交出去……就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想……多好……”
林晚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像吞下了一块冰坨。小芸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的“7号”,和后来她见到的李梅,越来越像了。系统的侵蚀,比想象中更快,更无声无息。
她试图警告那个被套话的女囚,却发现对方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涣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把恐惧……交出去……就轻松了……”
那天晚上,极度的疲惫和压力下,林晚睡着了,然后跌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清晰的梦境。
她“站”在一个无法形容其广阔的、黑暗的地下空间里。脚下是冰冷潮湿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绝望的气味。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祭坛。
那不是用石头垒成的,而是由无数张扭曲的、痛苦的人脸密密麻麻地挤压、堆叠而成!
那些面孔,有王姐,“7号”,有小芸,有李梅,还有许多她见过或没见过的女囚,她们张着嘴,无声地嘶吼,眼神里凝固着永恒的恐惧。
祭坛的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搏动着的心脏。
完全由纯粹的、翻滚的阴影和无数粗黑蠕动的缝合线构成!它每一次缓慢而沉重的搏动,都带动整个地下空间微微震颤,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压。那就是“畏”的本体核心!
而祭坛旁,站着几个人影。赵队长,胡警官,还有另外几个眼神呆滞的核心爪牙狱警。
他们像举行某种邪恶的弥撒,正将手中收集来的“贡品”——
那些不起眼的小石头、头发、指甲碎屑,乃至一团团模糊的、散发着恐惧的能量体——
面无表情地投入心脏下方一个沸腾的、暗红色的血池中。
血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将那些“贡品”吞噬、消化,转化为滋养那颗阴影心脏的养料。
当晚,林晚梦到了一个宏大的、黑暗的地下空间。
中央是一个由无数痛苦面孔垒成的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由纯粹阴影和缝合线构成的心脏——
“畏”的本体核心!而祭坛旁,站着赵队长和几个核心爪牙,他们正将收集来的“贡品”投入心脏下方的池子。
就在林晚被这噩梦般的景象震撼得无法动弹时——
砰咚!
那颗巨大的阴影心脏,猛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力,仿佛就在她耳边炸响!
一道冰冷、粘腻、充满无尽贪婪和占有欲的意识,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直接撞破了梦境的壁垒,狠狠轰入她的脑海:
“……来吧……”
“……我的……”
“……新……娘……”
“……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