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的书房与楼下客厅的奢华不同,透着一股厚重的底蕴。整面墙的紫檀木书架上,摆放的并非商业巨着,而是线装的古籍和各色珍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与沉香混合的味道。
他亲自为顾北辰沏上了一壶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茶汤橙红透亮,香气馥郁。但这位商界枭雄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师,您请喝茶。”林卫国将茶杯推到顾北辰面前,神情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顾北辰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却没有喝,而是将杯子放回了桌上。
“林先生,你的茶,比你的心要热。”他平静地说道,“心不静,茶再好,也品不出滋味。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样的风云人物,困扰二十多年。”
林卫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深的、刻入骨髓的疲惫与痛苦,那是任何商业上的挫败都无法带来的伤痕。
“这件事,是我林家最大的痛,也是我林卫国一生的心魔。”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大师,您看我如今家大业大,只有一个女儿清寒。但其实……在清寒出生前,我还有一个儿子。”
顾北辰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叫林天佑,上天保佑的佑。”林卫国的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那是我的长子,我本想将整个林家都交给他。可……在他三岁那年,他丢了。”
“丢了?”
“是的,丢了。”林卫国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二十二年前,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城西的老宅。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雷暴交加,家里因为线路问题突然停了电,一片混乱。天佑他……从小就体弱多病,那天也有些发烧,他母亲正在给他喂药。混乱中,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功夫,等他母亲再回头,床上的天佑,就不见了。”
“我们当时以为是哪个下人疏忽,让他自己跑了出去。全家上下,把整个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可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后来我们报了警,动用了我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把整个江城都筛了一遍,整整三年,一无所获。”
“没有绑匪的勒索电话,没有任何目击者,没有任何线索。我的儿子,一个三岁的、还在发烧的孩子,就在一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在一场雷暴中,凭空消失了。”
说到最后,林卫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一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铁腕人物,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父亲,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二十二年的岁月,非但没有磨平这道伤口,反而让它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溃烂得更加彻底。
书房里一片死寂。
许久,顾北辰才开口问道:“他的生辰八字,你可还记得?”
林卫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出一丝精光:“记得!每一个字,都刻在我骨头里!”
他颤抖着手,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已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一排工整的字:庚午年,戊寅月,甲子日,丁卯时。
顾北辰的目光扫过那张纸,手指在膝上不自觉地轻轻叩击,脑中已然开始飞速推演。
甲木生于寅月,建禄格,正是当令之时。日坐子水印星,时逢卯时羊刃,水木相生,身旺至极。可惜年柱庚午,食神制杀,本是贵格,但八字中木气过旺,庚金七杀无力,全局五行严重失衡,木强金缺,如同一棵参天大树,虽枝繁叶茂,根基却有浮萍之危。
“体弱多病,肝胆易损,且先天魂魄不全,易受惊扰,对吗?”顾北辰淡淡地说道。
林卫国震惊得无以复加:“大师……全对!天佑他从出生起,就三天两头地生病,医生也查不出具体原因。而且他特别胆小,一点大的声音都能吓得他大哭不止。”
“八字命理,只是推演。想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还需要一个媒介。”顾北辰继续说道,“他小时候贴身戴过的东西,比如玉佩、长命锁之类的,还有吗?”
“有!有!”林卫国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连忙起身,走到书房内侧,打开了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保险柜。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丝绸,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银质的长命锁。锁身已经有些氧化发黑,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精巧的工艺,上面刻着四个小字——“长命百岁”。
在这把锁出现的瞬间,顾北辰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
他看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孩童的纯净气息,依旧萦绕在这把锁上,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没有熄灭。这证明,这把锁的主人,确实还活在人世!
“好。”顾北辰点了点头,伸出手,“八字和锁,都交给我吧。”
林卫国恭敬地将两样东西递了过去。
顾北辰接过长命锁,那冰凉的触感一入手,一股微弱的、带着哭泣与恐惧的意念便顺着他的指尖传来。他将锁轻轻放在桌上,然后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寂静之中。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化作了代表天干地支的二十二个金色符文,按照特定的宫位旋转排列,构成了一副玄奥的命盘。
而那把长命锁上萦绕的气息,则化作了一缕游丝般的白线,试图与命盘建立联系。
然而,就在白线即将接触到命盘的瞬间,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凭空出现,如同一道屏障,瞬间将两者隔绝开来!在那黑雾之中,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铁链在哗哗作响,散发出肃杀、禁绝一切的冰冷气息。
任何试图窥探这命盘的企图,都会被这片黑雾和铁链无情地绞杀、吞噬!
“哼,蒙蔽天机?”
顾北辰心中一声冷哼。他丹田内的功德暖流微微一转,一缕至纯至阳的真气,顺着经脉涌上指尖。他并指如剑,在那片精神世界的黑雾中,轻轻一划!
“破!”
那道看似无坚不摧的黑雾,在接触到这缕夹杂着功德之力的真气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发出了“滋啦”一声轻响,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透过那道口子,顾北辰终于看到了命盘之后的一丝景象。
那是一片昏暗的空间,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四周是高大的、由金属构成的冰冷墙壁,仿佛一座巨大的钢铁囚笼。一条条无形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死死地捆缚住那个身影的命格之火。那火焰本该如骄阳般旺盛,此刻却被压制得只剩下一豆微光,随时都可能熄灭。
景象一闪而逝,黑雾迅速合拢,将一切重新掩盖。
顾北辰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大师,怎么样?”林卫国紧张地站着,连呼吸都忘了。
顾北辰拿起那把长命锁,递还给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林卫国耳边炸响。
“令郎,尚在人间。”
“轰!”
林卫国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颤抖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什么?天佑他……他还活着?”
“命火未熄,只是被人用极其高明的手法,蒙蔽了天机,隔绝了命数。”顾北辰解释道,“所以无论你用什么世俗的手段,都找不到他。因为从命理上讲,‘林天佑’这个人,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有人……故意为之?”林卫国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扭曲。
“是的。对方不仅要让他消失,还要斩断他和你林家所有的气运联系。”顾北辰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这是一种风水厌胜之术,名为‘金煞锁龙’。”
“金煞锁龙?”
“令郎的命格,甲木参天,本该是人中之龙。但他的八字里,最缺的就是金。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将他困在一个五行之中‘金’属性极强的地方,以环境之煞,化为无形枷锁,日夜消磨他的命格与气运。龙被金锁,自然再也无法腾飞,只能沦为困兽。”
林卫国听得心胆俱裂,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这二十二年来,究竟是在怎样一个地方,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那……那我该去哪里找他?大师,求您给我一个方向!”他几乎是在哀求。
顾北辰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望向远方。
“天机虽被蒙蔽,但终究泄露出了一丝。金煞锁龙,其困西北。”
他转过身,看着林卫国,缓缓说道:“从江城开始,向西北方向寻找。所有五行属金的行业和地方,都是重点。比如,大型的钢铁厂、机械制造厂、金属冶炼基地,甚至是……驻扎在西北方向的某些特殊部队。他,就在其中。”
“找到他,你林家二十二年的缺憾,方能圆满。”
“而带走他的人……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是谁。”
一番话说完,顾北辰拿起桌上的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不错。林先生,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转身,向书房外走去,留下林卫国一个人,手握着那把冰凉的长命锁,老泪纵横。
二十二年的绝望,在今日,终于照进了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