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轰鸣声刺破了基地上空的晨雾,栀拽了拽战术服的领口,指尖擦过颈间那枚兽牙挂坠——红绳被她攥得有些发热。千劫靠在舱壁上转着匕首,金属反光在他眼下的疤痕上晃了晃:“康瑞市那小人偶要是敢耍花样,直接拆了。”
“别冲动。”樱站在舱门旁调试着太刀,刀鞘上的新剑穗随着机身颠簸轻轻晃,“苏他们凌晨已经在西北区布了监测点,栀的任务是确认主体动向,不是正面冲突。”她转头看栀,目光软了些,“安神草药在你背包侧袋,觉得躁了就拿出来闻闻。”
栀刚点头,就见凯文从驾驶舱方向走过来,手里捏着个加密通讯器:“各分队坐标已上传。”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蓝光映在他下颌线,“我带一队去东部工业区,千劫去南区港口,樱负责西区枢纽——记住,发现异常第一时间通报,不许单独行动。”
千劫嗤了声,却把匕首收进了鞘里:“知道了。”
舱门缓缓降下,冷风卷着柳絮灌进来。栀弯腰系紧作战靴的鞋带,猫耳在风里抖了抖——刚才白泽塞给她的红绳结被她缠在了手腕上,格蕾修画的星星图被她折成小块塞进了胸口口袋。“我走了。”她抬头往舱内扫了眼,千劫已经在往另一架运输机跳,樱冲她点了点头,凯文正对着通讯器沉声交代着什么。
运输机的起落架离开地面时,栀扒着舷窗往下看——基地的轮廓越来越小,训练场的樱花树只剩片模糊的粉白。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爱莉希雅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笑意:“栀?记得按时吃早餐哦,我给你在背包里塞了桂花糕~”
“收到。”栀弯了弯嘴角,指尖敲了敲舷窗,“等我回来。”
机身转向,朝着康瑞市的方向加速飞去。下方的城市渐渐清晰,晨雾里的楼宇像浸在水里的积木,而她知道,那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正藏着需要被揪出来的阴影。但手腕上的红绳结温温的,胸口的画纸隔着布料贴着皮肤,好像身后那满室的暖,都被妥帖地收进了这些细碎的物件里。
运输机在康瑞市边缘的废弃工厂楼顶降落时,栀正把最后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爱莉希雅塞的糕点还带着点温甜,刚好压下了一路颠簸带来的空腹感。她抓起背包跳下车舱,猫耳警惕地抖了抖,捕捉着城市里若有若无的崩坏能波动。
晨雾还没散尽,裹着旧城区的灰调,把高楼的玻璃幕墙晕成模糊的白。苏的通讯恰在这时进来:“栀?西北区监测点没发现异常,但旧研究所附近的能量场有轻微扰动,像是什么东西在……试探边界。”
“我这就过去。”栀按了按耳后的通讯器,指尖摸向腰间的武器。她没走大路,借着楼宇阴影快速穿行,脚踩在积着灰的天台边缘时,瞥见下方街道上散落着几个半旧的人偶——不是第十律者那个形态,更像寻常的玩具,只是关节处都凝着层极淡的崩坏能。
“还挺会藏。”她低声哼了句,翻身跃下天台。落地时猫尾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片细小的尘雾,手腕上的红绳结被风一吹,晃出点暖红的光。旧研究所的轮廓已在前方隐约可见,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不知被谁用粉笔歪歪扭扭画了个笑脸,嘴角还拖出两道歪长的线,看着有点诡异。
栀放缓脚步,能量探测器在掌心亮起微光。屏幕上的指数比之前在基地时高了些,跳动的轨迹像条吐信的蛇,正朝着研究所深处钻去。她刚要推门,通讯器里突然炸出千劫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闷响:“南区港口发现那律者的碎片痕迹,妈的,跟泥鳅似的滑,追丢了。你那边怎么样?”
“刚到研究所门口,还没进。”栀贴着铁门往里听,隐约有齿轮转动的轻响,“你们小心点,她既然能分主体,碎片说不定也有诈。”
“知道。”千劫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了句,“自己别逞能。”通讯被掐断得干脆,倒让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深吸口气,推开那扇锈铁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怪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楚,而门后暗沉沉的走廊深处,仿佛有双眼睛正静静盯着她。
走廊里的尘埃被推门的风卷得扬起,栀刚迈出两步,后颈的汗毛突然炸开——猫耳猛地竖起来,能量探测器在掌心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崩坏能指数瞬间飙到峰值。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两侧的房间门“哐当”一声全被撞开,上百道身影涌了出来,关节处泛着和街头人偶同款的淡紫色光晕,正是第十律者的人偶形态。
“欢迎呀。”最前头的人偶歪着头笑,声音甜得发腻,和之前在康瑞市见到的那个如出一辙,“早就等你啦,镜之律者。”
栀握紧腰间的武器,猫尾绷得笔直。她是逐火之蛾公认的最强战力,可上百个律者主体同时围上来的压迫感还是实打实的——更麻烦的是,这些人偶的眼睛里都泛着灰雾似的光,刚对上视线,她太阳穴就猛地一跳。
“凯文其实早想把你锁起来啦。”左侧的人偶突然开口,声音变成了梅比乌斯的调调,却带着恶意的扭曲,“他总说你的权能太危险,说不定哪天就反过来咬逐火之蛾一口呢?”
“爱莉希雅给你的护身符里掺了抑制药剂哦。”右侧的人偶跟着接话,指尖模仿着爱莉希雅捻发梢的动作,“她对你笑的时候,心里说不定在算你什么时候会失控呢。”
这些话像细针似的扎进脑子里,栀闭了闭眼,试图用权能构筑屏障——可下一秒,眼前突然晃过基地会议室的画面:凯文皱眉盯着她的探测器,梅比乌斯捏她后颈时指尖的力道,爱莉希雅塞护身符时指尖的微颤……那些原本带着暖意的细节,被灰雾搅得变了味,成了“忌惮”和“防备”的佐证。
“别信……”她咬着牙低喃,手腕上的红绳结硌得皮肤发疼。可精神上的拉扯越来越重,人偶们的声音裹着崩坏能往她意识里钻,连猫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偶突然动了——它的速度快得超出常规,指尖凝着漆黑的崩坏能,直刺栀的后心。通讯器恰在这时发出“滋啦”一声,被旁边人偶掷出的金属碎片砸中,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噗——”
尖锐的痛感从后心炸开,栀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指尖撑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形。她能感觉到崩坏能顺着伤口往里钻,和体内的镜之权能撞在一起,搅得五脏六腑都发疼。身后的人偶们发出细碎的笑声,包围圈又收紧了些,最前头的那个蹲下身,用银笔戳了戳她染血的战术服:“最强战力?好像也没那么厉害嘛。”
栀喘着气抬起头,猫耳耷拉着,眼里却没了刚才的恍惚——被偷袭的剧痛反而打散了那些精神干扰,她盯着那人偶的眼睛,掌心突然泛起银白的光。
“是不厉害。”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血腥味的冷,“但收拾你们,够了。”
掌心的银白光芒刚要铺开,最前头那人偶突然“咔哒”响了声——关节转动间,竟慢慢换了张脸。软乎乎的圆脸,眼角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颜料,手里还捏着幅皱巴巴的画,正是格蕾修的模样。
“栀姐姐……”“格蕾修”歪着头,声音怯生生的,和记忆里那个总躲在科斯魔身后的小姑娘分毫不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画的星星呀?为什么把它揉皱了?”
栀的指尖猛地一颤。胸口口袋里的画纸确实被她刚才扑跌时压得发皱,可这话从“格蕾修”嘴里说出来,混着崩坏能的阴冷,像冰锥扎在心上。她刚要开口,右侧又传来帕朵咋咋呼呼的声音:“栀姐!你怎么把我给你的兽牙挂坠摘啦?是不是嫌它土气呀?”
转头时,“帕朵”正举着枚一模一样的兽牙挂坠晃,挂坠上却凝着黑紫色的崩坏能。颈间的红绳明明还贴着皮肤,可那瞬间的慌乱还是让她分了神——就这半秒的迟滞,身后突然撞上道力道,竟是“千劫”踹过来的靴尖。
“废物。”“千劫”啐了声,脸上的疤痕狰狞地扭着,“连这点精神干扰都扛不住,还敢称最强战力?”
后背的伤口被踹得剧痛,栀闷哼着撞在墙上,砖石簌簌往下掉灰。可眼前的景象还在变:“樱”握着太刀刺向她的侧腰,刀鞘上的剑穗却是黑的;“苏”站在远处念着安抚的咒文,声音里却藏着让她放松警惕的蛊惑;甚至连“白泽”都挤到了前头,小手攥着红绳结递过来,仰着脸笑时,眼白却全成了黑的:“姐姐,你怎么不接呀?是不是不想要妹妹给的东西啦?”
八百多个身影,每一个都顶着熟悉的脸。凯文的冷硬,梅比乌斯的挑眉,爱莉希雅弯着的眼尾……他们举着武器围上来,嘴里说的却是最诛心的话,每一句都精准戳在她在意的地方。
“凯文”的冰矛擦着她的耳尖飞过,钉在墙上炸开白霜:“早说了你的权能靠不住,现在被围攻,活该。”
“梅比乌斯”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指尖的凉意刺得皮肤发疼:“你看,连你最信的伙伴都在打你,是不是很可笑?”
“爱莉希雅”蹲在她面前笑,指尖拂过她流血的唇角:“栀呀,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忌惮你吧?不然怎么会总攥着那枚护身符呢?”
精神上的撕扯和肉体的剧痛搅在一起,栀的视线开始发花。猫耳耷拉着,连最基本的警戒都快维持不住。她挥开“爱莉希雅”的手,掌心的银白光芒忽明忽暗——镜之权能能反射攻击,可这些“伙伴”的脸,她怎么反射?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匕首划破了她的小臂,又是谁的能量弹擦过她的肋骨。伤口越来越多,血浸透了战术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崩坏能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和镜之权能撞得她意识发沉,可那些人偶还在涌上来,倒下一个,不到半分钟就有新的顶着同一张脸补上。
一千个主体。她刚才才杀了不到两百个,可倒下的已经开始抽搐着重组关节。
“姐姐……”最矮的“白泽”突然抱住了她的腿,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裤脚,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流血的手腕,“你陪陪我好不好?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了……”
八岁的小姑娘,声音软得像棉花。栀浑身的力道突然就泄了大半。她低头看着那张酷似白泽的脸,哪怕知道是假的,喉结还是忍不住滚了滚——白泽是她从废墟里捡回来的,怯生生抓着她衣角喊姐姐的样子,和眼前这“人偶”重叠时,她怎么也下不去手。
就是这瞬间的犹豫,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身后的“凯文”突然将冰矛捅进了她的后腰,这次是结结实实扎进去,黑紫色的崩坏能顺着矛尖往里灌。
“噗——”
血从嘴里喷出来,溅在“白泽”的脸上。栀晃了晃,视线彻底模糊了。那些围着她的脸开始重叠、扭曲,最后只剩“白泽”仰着头看她的样子,小手还攥着她的裤脚没松。
“姐姐……”
意识沉下去之前,她好像听见了真的白泽在哭。可通讯器早就坏了,没人会来救她。身上的伤口还在疼,掌心的银白光芒彻底熄灭时,她最后看见的,是“爱莉希雅”弯腰捡起了她从口袋里掉出来的那张画,笑着把它撕成了碎片。
身体软倒在地时,人偶们还在围着她。有的踹她的腿,有的用武器戳她的背,可她已经没力气动了。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了,只有后背那处被冰矛捅穿的伤口还在烧着疼——原来被最信的人“背叛”,是这种滋味。
黑暗彻底吞没意识时,她好像还攥着腕上的红绳结。只是那点暖,早就被满身的血和冷盖得没了痕迹。没人来,真的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