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纽特朗城的街道上,像一层久违的薄纱轻轻覆盖在这座最近被阴云封锁的城市。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前几天压抑的气息——乌尔比诺与欧泊之间那场未曾公开的秘密谈判,如同暗流般渗入市民的日常:巡逻的脚步声、街角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影、邻里间压低嗓音的耳语……一切都让人绷紧神经。
但今天不一样。
天空湛蓝如洗,云絮轻飘,连风都带着一丝暖意。梧桐树影斑驳地洒在街道两侧,咖啡馆外的遮阳伞一一撑开,孩子们追逐着气球跑过广场喷泉,连空气里都浮动着一丝清甜——是刚出炉的可颂,是街角花摊上绽放的铃兰,也是这座城市在压抑之后,第一次敢于呼吸的轻松。
人们终于敢推开窗户,走出家门,在咖啡馆外坐下,或是牵着孩子慢悠悠地穿过中央广场。
这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可对伊薇特来说,这份“正常”却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艾利蒙德二区的街道上,伊薇特穿着一件略宽的灰蓝色风衣悄然出现,用力将帽子拉下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忘记了菲正缓缓跟在她的身后。
“快点走,菲,不然冷饮要卖完了。”伊薇特步伐轻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菲则是一脸的兴奋,毕竟这是为数不多能实体化被带出来散步的时光。
”呜吼~!“菲本来想撒一下娇,却发出了一声雷霆般的咆哮,就连空中巡逻的无人直升机也被强制触发了警报装置,飞到伊薇特这边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离去。
伊薇特赶紧捂住菲的嘴,努力的挤出笑容,有些尴尬的用眼神道着歉...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有人迅速拉过孩子,退到一旁;有情侣停下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过菲的身影;一位老妇人甚至画了个古老的护符手势,低声念了句祷词。指指点点中夹杂着窃语:
“快看,这不是欧泊里面的那个怪人吗?”“听说她在欧泊没有朋友,每天只会和一只玩具熊玩过家家,不会就是她身边的那只吧...”大胆!不要命啦!那熊要是听得懂你说话,不把你生吞了!快走快走!“
伊薇特只是尽快带着菲离开,面对众人的非议,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
少顷,艾利蒙德3区商业街的一家店铺前,伊薇特终于停下了脚步。“到了。“
晨雾冷饮店——门面不大,淡绿色的招牌上写着手写体的店名,字迹已经有些褪色。此刻,玻璃窗被阳光照得微微发亮,映出街上来往行人模糊的身影。而在那片光影之中,一双巨大的熊掌正静静地趴在玻璃上,留下两圈淡淡的水汽印痕。菲好奇的望着店铺中琳琅满足的点心,空气中飘荡着甜丝丝的味道让它双耳微动,鼻尖湿润,眼神却异常温柔,甚至带着点孩子般的期待。它的鼻子几乎贴在玻璃上,隔着一层透明屏障,死死盯着冷藏柜里新上的蜂蜜核桃千层。
那是一款今日特供的甜点,金黄酥皮层层叠叠,淋着流动的原蜜,撒着碎核桃与干薰衣草。它静静地躺在灯光下,像是某种仪式性的召唤。
“菲……”伊薇特站在店门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晴天,“爪子放下来,别弄脏人家玻璃。”
菲扭头看她,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小狗撒娇,与他庞大的身躯极不相称。但他还是乖乖收回前掌,退后半步,尾巴轻轻摇了摇,像个被训斥后仍试图讨好主人的孩子。
伊薇特抿了抿唇,抬手扶了扶帽檐,遮住自己略显疲惫的眼角。她知道周围的目光早已汇聚而来——那个穿灰蓝风衣的女孩,和她身边那只“用来过家家的熊”。有人驻足拍照;有人迅速拉着孩子绕道而行;还有几个年轻人躲在街对面的书店门口,小声议论:“这是哪家的孩子啊,还带着熊上街的?”“嘘,没看见她鞋子上的那颗欧泊徽章吗?!听说那个女孩子在欧泊内部是个生人勿近的怪人!那只熊好像也是依靠巴布洛晶体创造出来的,只听从她一个人的话语…不过...它真的能听懂人话?”
伊薇特不想解释,她早已经习惯这些流言蜚语。
“菲,门口好好坐着,我进去给你买。”
晨雾冷饮店的玻璃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清甜中带着微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是蜂蜜与绿豆沙混合着薄荷冰晶的独特香气,像夏夜露水滴在青瓷碗里,沁人心脾。柜台后,店长正低头擦拭一只玻璃杯,动作机械而专注。
“欢迎光临晨雾,有什么需要的吗?”
店长是个中年男人,围裙上印着褪色的柠檬图案。他听见门铃响,抬眼看到伊薇特,瞳孔微微一缩。视线越过她小小的身躯,落在门外菲的身上;喉结动了动,眼神闪过一丝惧意。
“额..小妹妹,这...店长略显磕巴的欲言又止。
“请问...emmmm,刚才这股蕴含绿豆沙甜味的气息,是...店里的新品吗?”伊薇特食指一对,语气中充满了害羞。
老板被眼前女孩可爱的模样冲散了些许看到窗外那只棕熊后的恐惧心理,他擦了擦手,从点心柜中取出装着一块块翡翠绿小方糕的透明盒子。每一块表面都泛着晶莹光泽,顶部点缀着一滴金黄如琥珀的蜜珠,标签上印着一行俏皮字体:
哈基米牌·绿豆冰糕
纽特朗普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荣誉出品
“一口哈基米,甜蜜满心里”
“这是什...“”吼!!!!!“伊薇特刚想张嘴提问,菲双掌又一次搭在了玻璃上,鼻孔张得老大,口水已经顺着嘴角拉出一道长长的银丝,啪嗒一声滴在玻璃窗上,缓缓滑落。
“菲!”伊薇特立刻转身,语气严厉却不失柔和,“别吓唬人,今天出门不是让你来拆店的!”眼瞅伊薇特在动真格的,菲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门外,却掩盖不住满眼的期待。
伊薇特叹了口气,转向老板:“抱歉,它最近特别迷恋蜂蜜类食物。”
老板咽了口唾沫,“呵呵...没事,这是本店今日首发的新品——‘哈基米绿豆冰糕’,采用纽特朗普最新研发的合成蜂蜜与纳米级研磨绿豆粉制成,入口即化,清凉降火,还能轻微激活神经愉悦回路,要尝尝吗?”
“好的,请来两份,另外还有一杯葡萄刨冰,一杯奶酪葡萄雪顶。再加一份蜂蜜核桃千层。”
“嗯,一共理想币,卡付还是现金?”“现金吧,麻烦您做快点。”伊薇特礼貌的递上2万理想币。
老板面带微笑的收下,转身钻进操作间,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刨冰机轰鸣,奶油枪喷射,烤箱叮的一声弹开——三分钟不到,两杯冷饮和一块用透明盒装好的蜂蜜核桃千层已被整齐码放在托盘上。
他把托盘递出来时,手指微微发颤。
伊薇特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却见老板已经低头忙活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其实还想说点什么。
比如:“菲不会伤人。”
比如:“它只是……太喜欢甜食了。”
比如:“我们只是想在这个晴天,喝杯冷饮,安静地走回家。”
可话到嘴边,终究被咽了回去。
她的性格从来不是那种能轻易打破沉默的人。在基地研究室里独自做记录时如此,如今站在这座城市的阳光下,依然如此。
伊薇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菲立刻迎上来,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份属于它的甜点盒子,仔细端详了一番,凑近嗅了嗅,耳朵幸福地抖了抖,然后抬头看向伊薇特,眼睛亮得惊人。
甜腻的蜂蜜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菲的鼻尖不断抽动,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怕被人抢走一般,爪子还不安分地扒拉着伊薇特的手臂。
“知道了,马上就回基地给你吃。”伊薇特轻声说着,语气平静,却掩不住一丝疲惫。
阳光斜洒在石板路上,拉出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伊薇特正和菲享受这难得的阳光,突然一瞬间——
她顿住了脚步。
脊背微微绷紧,像被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凝视的寒意。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街角空荡,旧书屋的玻璃映着午后微光,钟楼的指针停在11:47,仿佛时间也被晒得懒洋洋的。没有可疑的人影,没有异样的动静。
“呜吼?”
“……没什么。”伊薇特摇了摇头,瞪大双眼用力的眺望着远端的晴空,头痛的感觉有所缓解。
是错觉吗?是不是最近太累,神经又开始敏感了?
可她笃定,就在刚才那一秒,仿佛有谁从高处望下来,目光穿透空气,落在她的肩上,像一片不该存在的阴影。
珐格兰斯离开时的背影突然浮现在脑海——没有告别,没有解释。所有人都去普雷顿了,此时此刻,她确实是孤家寡人。
自此,她就开始在每一个转角多看一眼,在每一次寂静中多听一秒。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走路的女孩了。
“走吧。”伊薇特把手中的饮料换到另一只手,下意识将菲护在靠近墙壁的一侧。
“可能……我真的该用一点安宁香了。”她望着前方通往欧泊基地的坡道,喃喃道,“否则,连安静的街角,都要变成幻觉的温床。”
即将转过街角时,晨雾冷饮店斜后方一栋废弃钟楼的顶层,一道纤细的身影静立于残破的檐角。
风掠过她齐耳的纯白短发,发丝如雪絮般轻扬,在阳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她的头顶两侧,生着一对小巧而柔软的螺旋状触角——形似蜗牛,却泛着淡淡的虹彩,仿佛内里流淌着液态的星尘。每当她微微侧头,那对触角便会随之轻颤,像是在感知空气中某种无形的频率。
她身披一件深紫罗兰色的长披风,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颌。披风边缘绣着古老几何纹路,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宛如某种失传的加密符文。
在左手掌心,静静趴着一只真实的小蜗牛——壳呈琥珀色,带着细密螺旋纹,正缓慢地沿着她的指节爬行。它是这片机械与基因主导的卡拉比丘世界中,罕见的、未经改造的自然生物。
“蜗蜗。”她低声唤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用左手食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蜗牛头部那对细小的触角。那一瞬,蜗牛的身体微微缩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发出一串模糊的、类似砂砾摩擦的“叽里咕噜”声——不是语言,却像是一种共鸣式的回应。
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也觉得……她变了?”她望着远处伊薇特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深邃,“从前的她,连多看一眼陌生人都会低头避开,现在却多了一丝莫名的自信,与...清冷感?真有意思....。”
她顿了顿,指尖仍停留在蜗蜗的触角上,仿佛在接收某种只有她能解读的信息流。
“是啊,”她像是在回答蜗蜗,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越像‘人’,就越危险。乌尔比诺不会允许一个失控的变量存在,而欧泊……也不会容忍情感干扰决策链。”
风忽然卷起她的披风一角,紫色布料在空中翻飞,像一片坠落的晚霞。
“不过现在还不到现身的时候。”她收回手指,将蜗蜗轻轻放回袖中一个微型生态舱,那里有湿润的苔藓与恒温环境,“毕竟,想要打乱乌尔比诺和欧泊的合作……我的头绪,还不是很多。”
她最后望了一眼街道尽头那对并行的影子—— 一人一熊,在阳光下走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然后,她转身,身形悄然隐入钟楼阴影,如同从未出现。
唯有檐角一片飘落的紫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缓缓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