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盏廊灯熄灭，医院九楼陷入深夜特有的寂静。713病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光。
杨超越送走最后一批探视者，轻轻合上门。转身时，她看见杨凌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侧脸在床头灯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疼吗？”杨超越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声音放得很轻。
杨凌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但能忍受。”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杨超越脸上，“她们都回去了？”
“嗯，我让她们都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训练。”杨超越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婷宜姐走前特意叮嘱的，红枣枸杞茶，温的。”
杨凌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她小口喝着，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枸杞特有的微酸。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这样的安静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难得的放松感——不需要在镜头前保持活力，不需要在姐姐们面前强撑精神，甚至不需要在哥哥姐姐面前解释什么。
“超越姐，”杨凌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你...不生气吗？我瞒了大家这么久。”
杨超越正在整理床头柜上的物品，闻言动作顿了顿。她转回身，认真地看着杨凌：“生气？不。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
“真的？”
“真的。”杨超越重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如果是我，可能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我们这一行，总是害怕成为团队的负担，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进度。那种压力，我懂。”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杨凌听出了话语背后深藏的理解。这不是客套的安慰，而是真正感同身受的懂得。
“但是，”杨超越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现在已经暴露了，不如...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
杨凌眨眨眼：“有趣的事？”
杨超越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等你出院后，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往其他姐姐们脸上画小老虎。”杨超越的眼睛亮晶晶的，“画得很小很小，小到她们自己照镜子都不会发现的那种。”
杨凌差点被茶水呛到：“脸上？画老虎？”
“对啊。”杨超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用那种特殊颜料，洗几次才会慢慢褪掉的那种。我们趁她们睡觉的时候画，每个人脸上都画一只不同表情的小老虎。等过几天，她们照镜子突然发现——咦，我脸上怎么有个小老虎？”
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杨凌忍不住想象：吴宣仪早上护肤时对着镜子尖叫；孟美岐训练时总觉得脸上有点痒；yamy严肃开会时，脸颊上却趴着一只打哈欠的小老虎...
“噗——”她笑出声，随即捂住腹部，“嘶...不能笑，疼...”
“慢点慢点。”杨超越赶紧帮她调整姿势，但自己也憋着笑，“怎么样，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杨凌缓过气来，眼睛已经笑弯了：“可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所以才要画得很小啊。”杨超越比划着，“就指甲盖那么大，藏在鬓角旁边，或者耳朵前面。位置要精心挑选，既隐蔽，又不会完全看不见。”
“那颜料呢？”
“我有办法。”杨超越神秘兮兮地说，“我认识一个做舞台化妆的朋友，她那里有那种特制的面部彩绘颜料，要专门卸妆水才能卸掉，水洗是洗不掉的。”
杨凌完全被这个计划吸引了。她暂时忘记了疼痛，开始认真思考起来：“那我们要给每个人都设计不同的老虎吗？”
“当然！”杨超越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我已经想好了几个。比如给宣仪画一只优雅的、正在梳理毛发的老虎；给美岐画一只有肌肉的、正在锻炼的老虎；给小七画一只圆滚滚的、抱着竹子打滚的老虎——虽然老虎不吃竹子，但可爱就行！”
杨凌笑得肩膀发抖：“那yamy呢？”
“yamy...”杨超越歪头想了想，“一只戴着墨镜、看起来很酷的老虎。傅菁的话，可能是一只正在跳舞的老虎。”
两人越说越兴奋，杨超越甚至开始在手背上试画。她用指尖沾了点水，在皮肤上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你看，这么小。”她展示给杨凌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杨凌仔细端详，那确实是一只非常迷你的老虎，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但五官俱全，甚至能看出表情。
“超越姐，你画画真好。”
“业余爱好罢了。”杨超越抽了张纸巾擦掉手背上的水迹，“小时候没什么玩具，就喜欢在墙上、地上乱画。为此没少挨骂。”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杨凌听出了背后的故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位队友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超越姐，你小时候...”
“嗯？”杨超越抬头，对上杨凌探究的目光，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家庭，普通长大。只是比大多数人更早明白，想要什么得自己争取。”
她说得简单，但杨凌知道那一定不容易。从默默无闻到站在聚光灯下，这条路上有多少艰辛，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
“那...”杨凌犹豫了一下，“你后悔过吗？进这一行？”
“后悔？”杨超越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后悔。虽然很累，压力很大，但我认识了你们啊。这就值得了。”
她的目光真诚而温暖。杨凌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怎么啦？”杨超越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杨凌吸了吸鼻子，“就是觉得...能遇见你们，真好。”
“傻瓜。”杨超越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遇见你，也很好啊。”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灯光稀疏了些。杨超越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该睡了。”她说，“你需要休息。”
“再聊一会儿嘛。”杨凌难得撒娇，“就一会儿。”
看着她苍白脸上恳求的表情，杨超越心软了：“好吧，最后十分钟。”
“那我们继续计划画老虎的事。”杨凌的眼睛又亮起来，“除了脸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画？”
杨超越被她逗笑了：“你还画上瘾了？”
“好玩嘛。”杨凌小声道，“而且...我想给每个人都留下点什么。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记号。”
这句话让杨超越安静下来。她看着杨凌，忽然明白了这个看似孩子气的游戏背后的深意——杨凌想用这种方式，建立一种特殊的联结，一种只有她们十二人才懂的默契。
“那...”杨超越思考着，“除了脸上，还可以画在她们常戴的首饰内侧，或者手机壳里面。总之是她们每天会用，但不会仔细看的地方。”
“这个好！”杨凌兴奋起来，“那我们要准备十二种不同的老虎，每人一个专属的。”
“对，而且每个老虎都要有特殊的含义。”杨超越补充道，“比如代表美岐的可以是力量之虎，代表宣仪的可以是优雅之虎，代表你的...”
“我的是什么？”杨凌好奇地问。
杨超越看着她，目光温柔：“你的是勇气之虎。独自面对手术的勇气，向家人坦白的勇气，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杨凌的睫毛颤了颤，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超越姐...”
“嘘。”杨超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说了，我都懂。”
她站起身，帮杨凌调整好枕头，掖了掖被角：“睡吧，明天还要做检查呢。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准备画老虎的工具，然后...开始我们的秘密行动。”
杨凌乖乖闭上眼睛，但嘴角还带着笑意。
杨超越关掉大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她坐回陪护椅上，看着杨凌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痕。杨超越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老虎计划”。
她开始认真记录刚才讨论的每一个想法：每个人的专属老虎形象、理想的绘制位置、需要准备的材料...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眼神专注。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约定，一个属于她们十二人的秘密语言。
当她记录到“勇气之虎——杨凌”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后面加了一行小字：“最勇敢的小老虎，要快点好起来。”
保存，锁屏。
杨超越靠在椅背上，看着杨凌安静的睡颜。这个女孩经历了太多——孤儿院的孤独，与亲人相认的喜悦，舞台上的光芒，病痛中的坚强...而此刻，她只是一个需要好好睡一觉的普通女孩。
走廊里传来护士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但在杨超越闻来，这味道并不可怕，反而让人安心——因为这意味着杨凌正在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想起白天时婷宜红着眼眶却努力微笑的样子，想起廷皓哥表面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想起其他队友们轮流守在门外不肯离去的身影...
爱有很多种模样，有时是直接的关怀，有时是默默的守护，有时是孩子气的游戏承诺。
而她们选择的，是全部。
杨超越轻轻握住杨凌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因为输液还有些冰凉，但脉搏稳定有力。
“快好起来吧，”她无声地说，“我们等你归队。然后...一起完成老虎计划。”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病房里，两个女孩一个沉睡，一个守候，在深夜里构成一幅温暖的画面。
而关于小老虎的秘密，已经在这个夜晚悄然生根，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绽放成十二朵不为人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