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纯白与撕裂感中沉浮,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林晚的五感重新回归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的撞击和令人窒息的翻滚。她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滚筒,天旋地转,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耳边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以及埃兹拉痛苦的闷哼和杨文昊压抑的惊呼。
不知翻滚了多久,这恐怖的折磨才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平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被巨大的惯性甩在冰冷的舱壁上,眼前发黑,喉头腥甜。她强忍着散架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眩晕感,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一片狼藉。
“摆烂号”的内部仿佛被巨兽蹂躏过,控制台大部分黑屏,裸露的电线噼啪作响,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机油泄露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陌生的、带着淡淡腥甜的草木气息。
他们似乎……成功闯出来了?
“埃兹拉?杨文昊?”她声音沙哑地喊道。
“咳……咳咳……还活着……”埃兹拉从一堆散落的零件下艰难地爬出来,满脸是血,气息萎靡。
“我……我也没事。”杨文昊的声音从主控位下方传来,他解开安全带,有些踉跄地站起,宇航服上多了几道划痕,但看起来没有严重外伤。
还活着!三个人都还活着!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但立刻被眼前的处境冲淡。
“检查船体情况,确认外部环境。”林晚迅速下令,同时尝试调动神识。
神识依旧受损严重,但比在碎星带时好了一些,能勉强延伸出船舱。反馈回来的景象让她眉头紧锁。
“摆烂号”似乎坠落在了一个……陌生的星球表面?
船舱外并非冰冷的真空,而是有着稀薄的大气。神识感知到土壤、岩石,以及一种……覆盖了绝大部分地表的、厚厚的、柔软的、散发着微弱生命能量的……青色苔藓?
天空是浑浊的暗黄色,看不到熟悉的恒星,只有一轮巨大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星体占据了小半边天空,投下令人压抑的光芒。
没有风,没有声音,除了他们弄出的动静,整个世界死寂得可怕。
“引擎完全报废,能源系统彻底宕机,结构完整性……低于百分之十,这船完了。”杨文昊快速检查后,给出了冰冷的结论。他尝试启动外部环境监测,但大部分仪器都已损坏,仅存的几个读数显示:大气成分复杂,氮氧比例异常,含有未知惰性气体;重力约为标准重力的1.2倍;环境温度适宜,但辐射水平……背景辐射极低,低得不正常。
埃兹拉也强撑着感知外界,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不对劲……这个世界……太‘安静’了。我几乎感知不到天地灵气的流动,法则……像是凝固了一样。而且,那种苔藓……它在吸收一切能量,包括我的神识!”
林晚也感觉到了。她的神识探出,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无处不在的青色苔藓贪婪地吸收、消弭。这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能量海绵。
她走到破损的舷窗前,用手擦去上面的污渍。外面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青色苔原,起伏的丘陵也都是由这种厚厚的苔藓构成,看不到任何其他植物,更没有动物的踪迹。昏黄的光线洒下,给这片死寂的世界蒙上一层不祥的暖色调。
他们从一个绝地,逃到了另一个未知的、同样诡异的世界。
“先出去看看,但要小心。”林晚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留在破损的飞船里并不安全。
她找到应急阀,手动打开了严重变形的舱门。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片死寂的世界里传出老远。
三人依次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脚下是厚实而富有弹性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声音。那股淡淡的腥甜草木气息更加浓郁。
林晚蹲下身,仔细观察这种苔藓。它呈现出一种油腻的青色,叶片肥厚,表面有细微的绒毛。她尝试用指尖触碰,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她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灵力竟有被引动的趋势!
她立刻缩回手,眼神凝重。这东西,果然在主动吸收能量。
“看那边!”杨文昊突然指着远处一个方向。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昏黄天空的背景下,极远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矗立着几个巨大的、轮廓规则的……黑影?因为距离太远和光线的扭曲,看不真切,但那绝对不像自然形成的山体。
“像是……建筑的遗迹?”埃兹拉眯着眼睛,不确定地说道。
有遗迹,就可能有过文明,也可能有离开这里的线索。
但就在他们观察远方遗迹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脚下,那些被踩踏过的青色苔藓,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地……愈合。被宇航靴和林晚的布鞋踩出的脚印,正在一点点变浅、消失。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晚直起身,看向那遥远的遗迹黑影,又感受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死寂和脚下苔藓的诡异。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她沉声道,“这个世界在吞噬我们的力量。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或者……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去那边看看。”
然而,他们刚刚迈出几步——
嗡……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紧接着,他们周围方圆数百米内的青色苔藓,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猛地向上隆起!无数肥厚的苔藓叶片疯狂挥舞,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散发着幽光的深青色脉络!
一股强大的、带着混乱意念的吸力,瞬间锁定了三人!
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坚实的土壤,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正在试图将他们吞噬的陷阱!
“小心!”
林晚厉喝一声,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瞬间爆发,形成一层微弱的护罩,强行撑开周围缠绕上来的苔藓触手!但那股吸力太强,她的护罩在迅速黯淡!
杨文昊反应极快,拔出宇航服腰间的信号枪,对着脚下隆起的苔藓中心猛地开火!
刺眼的照明弹打入苔藓深处,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和能量!那些蠕动的苔藓仿佛被烫伤般,发出一阵无声的嘶鸣(一种精神层面的波动),收缩了一下。
埃兹拉也强忍着神魂剧痛,双手结印,引动体内仅存的星辰之力,化作几道微弱的星光利刃,斩向缠绕过来的苔藓!
三人的反击暂时遏制了苔藓的吞噬,但更多的苔藓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放眼望去,整个苔原仿佛都变成了蠕动的活物!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沉默的囚笼。
它是活的!而且,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