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失去了意义。
杨文昊不知道自己守着两个昏迷的同伴在这片冰冷的残骸中度过了多久。深空作业服的能量早已耗尽，仅靠其基础的隔热性能抵御着接近绝对零度的严寒。他将林晚和埃兹拉尽量靠近那尊布满裂纹、却依旧散发着微弱余温的白玉丹炉，这成了他们唯一的热源。
补给早已断绝。饥饿和干渴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考验着他的意志。他拆解了外骨骼上所有可能利用的零件，试图组装出一个简单的信号发射器或环境改造装置，但缺乏能源和工具，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
绝望，如同周围永恒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他。
林晚的状态很奇特。她呼吸微弱，心跳缓慢到几乎无法察觉，仿佛进入了某种龟息状态。但她的身体不再继续恶化，那灰白的发丝和枯萎的皮肤维持着原状，甚至偶尔，她的眉心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形容的、仿佛包含了无数信息的流光。那是“原初代码”在她体内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埃兹拉则依旧沉浸在混乱的梦境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身体微微抽搐。
杨文昊靠坐在丹炉旁，宇航服面罩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他看着舷窗外（他们此刻在一艘相对完整的残骸内部，暂时避开了直接暴露）那亘古不变的死寂星空和无数文明的坟墓，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
作为受过最严格科学训练的航天员，他坚信逻辑、数据和可重复的实验。但自从卷入这一系列事件以来，他所遭遇的一切——修真、天道、噬星者、秩序矩阵、熵、原初代码——无不冲击着他固有的世界观。力量不再遵循物理定律，存在形式超出了生物学范畴，甚至连“生命”和“意识”的定义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在这片浩瀚而残酷的宇宙中，人类，或者说，像他们这样的“生命”，究竟算什么？是偶然的浪花，还是某个更大图景中微不足道的像素？
就在他思绪纷杂，意识因为饥饿和寒冷而逐渐模糊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并非来自林晚或埃兹拉的震动感，从他靠着的那尊白玉丹炉传来。
杨文昊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仔细感知，震动确实来自丹炉内部！非常轻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敲击？
他立刻检查丹炉。炉身依旧布满裂纹，灵气全无。但当他将耳朵贴近炉壁时，似乎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规律的……“嘀嗒”声？像是某种古老的机械钟表，又像是……能量在极其缓慢地凝聚、滴落？
是青炎星火并未完全熄灭？还是这丹炉本身，在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下，依旧在运作？
这个发现让杨文昊精神一振。他仔细回想林晚之前引导星火疗伤和充能的过程。虽然无法复制林晚那种玄奥的沟通方式，但他或许可以尝试用更物理的方法……
他找到一块相对尖锐的金属碎片，小心翼翼地，在丹炉底部一处裂纹较为密集的区域，轻轻敲击、刮擦。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但当他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几乎要再次放弃时，丹炉内部那微弱的“嘀嗒”声似乎加快了一丝！紧接着，一丝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带着淡淡暖意的青色辉光，如同被惊动的萤火虫，从一道裂纹中悄然逸散出来！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青炎星火的残余气息！
这尊丹炉，这件青炎丹宗的至宝，即便本体濒毁，其核心深处，依旧保留着一丝不灭的灵性，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尝试自我修复和能量再生！
杨文昊心中涌起一股激动。这意味着，他们或许……还有机会！
他不再敲击，而是尝试着，将自己近乎枯竭的意志力，集中起来，如同当初在模拟器中训练精神专注度一样，默默地、持续地将一种“需要能量”、“需要生存”的强烈意念，投射向那尊丹炉。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完全违背了科学原理。但此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
那丝逸散的青色辉光并未增多，但也未曾消失。它如同黑暗中的一粒微小种子，顽强地存在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一直昏迷的埃兹拉，突然发出了一声比之前都要清晰的呻吟。他猛地睁开眼，瞳孔中不再是之前的混乱与恐惧，而是带着一种……仿佛大梦初醒后的清明与疲惫。
“我……看到了……”埃兹拉的声音依旧虚弱，但不再破碎，“很多……碎片……信息……那个‘清理者’节点……它只是庞大网络中的一个……哨站……”
他看向杨文昊，又看了看昏迷的林晚和那尊丹炉，眼神复杂。
“这片坟场……是一个‘筛选场’……也是一个‘试验场’。”埃兹拉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清理者’……它们在收集……也在观察……所有坠入此地的文明残骸……以及……像我们这样的‘意外’……”
“它们在找什么？”杨文昊急忙问道。
“不知道……信息太残缺了……”埃兹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那个节点的自毁……一定会引来更高层级的‘清理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在林晚醒来之前……找到离开的方法……”
离开？谈何容易。
杨文昊看向舷窗外无尽的黑暗。没有飞船，没有坐标，甚至没有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林晚，眉心那点流光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杂乱的信息流，而是……凝聚成了一幅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星图片段？
那星图一闪而逝，但杨文昊和埃兹拉都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一个相对清晰的、由三个恒星构成的引力平衡点坐标！
是“原初代码”在她无意识状态下推演出的生路？还是她体内那脆弱的平衡，与外界某些残留的秩序信号产生了共鸣？
无人知晓。
但这一点微光，这点来自林晚无意识深处的、不确定的指引，却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见的路标。
杨文昊和埃兹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必须去那里！
无论那是什么地方，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他们开始利用能找到的一切，准备进行一次近乎徒手的、跨越死亡地带的远征。目标，就是林晚意识中闪现的那个坐标。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坟场更深、更黑暗的角落，一些庞大的、沉默的阴影，似乎真的被之前的动静所惊动，开始缓缓调整着它们的“目光”。
狩猎，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