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张的修复与备战中流逝。新界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废墟被清理,损坏的共鸣塔基座被加固,新的、融合了对抗凋零经验教训的符文正在被蚀刻。源初之泉的活性似乎因之前的意志共鸣而有所提升,涌出的泉水更加充沛,灵土转化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第一批经过“潜力激发”计划选拔的年轻一代,开始了在导师指导下的强化训练,他们的眼中少了些迷茫,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渴望。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埃兹拉的研究小组在全力破译凋零使徒残留数据的同时,也加强了对新界外围的广域监控。新的监测浮标被布置得更远、更隐蔽,甚至尝试利用被部分净化的“静默棱柱”区域的特殊法则结构,作为天然的信号放大和接收阵列。
就是通过这些加强的监控网络,在新界时间刻度第二十五循环(凋零使徒被消灭后),一些极其隐晦的异常开始被捕捉到。
首先是在新界外围多个方向,偶尔会出现极其短暂、几乎与环境背景辐射融为一体的微弱“窥视感”。这种感觉不同于之前凋零使徒那种带有明确法则惰化倾向的扫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属性的“观察”,一闪即逝,难以追踪源头。负责监控的木灵族祭司形容其为“仿佛被一片透明的冰晶轻轻掠过皮肤”。
其次,新界边缘某些原本就相对脆弱的法则结构,出现了非常缓慢但持续的“脆化”迹象。这种脆化并非外力破坏,更像是这些区域自身的“熵”在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轻微增加,导致法则的稳定性和有序度缓慢下降。下降幅度极小,若非长期监测对比几乎无法察觉,但趋势确实存在。
“就像是…这片区域的‘保质期’在被人为地、悄悄地缩短。”埃兹拉在分析会议上给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比喻,“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最基础的层面,让新界的边缘‘衰老’得更快。”
林晚和奥罗拉等人面色凝重。这显然不是自然现象。
“是冰痕议会的后续手段?”格鲁姆问。
“很可能是,但方式不同。”埃兹拉调出数据图,“之前的凋零使徒是主动入侵和格式化,现在这种…更像是设置了一个缓慢生效的‘环境debuff’。而且,那些一闪而过的窥视,风格也与之前不同,更加隐蔽,目的似乎只是‘看’,而非‘测’或‘攻’。”
“它们在观察我们,同时…在给我们套上一个缓慢收紧的绞索?”奥罗拉的声音有些发冷。
林晚沉默着,逆熵之刃在她意识中微微震颤,对那种缓慢的“熵增脆化”表现出本能的厌恶与排斥。她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并非来自新界内部,而是外部施加的、一种更宏大、更难以直接对抗的“势”。
“不仅仅是观察和施压。”林晚缓缓开口,结合逆熵之刃的感应和自身的预感,“我感觉到…某种更大的‘涌动’正在遥远的虚无深处被引动,其目标…或许就是我们。边缘的脆化,可能只是那个‘涌动’抵达前的先兆,或者是为了让那个‘涌动’经过时效果更好。”
“更大的涌动?”塞莉丝塔脸色微白,“是什么?”
“不清楚。可能是某种自然现象,比如周期性的能量潮汐,被它们利用了。也可能是它们掌握的某种…大范围杀伤性武器。”林晚摇头,“无论是什么,我们必须弄清楚,并找到应对方法。埃兹拉,集中精力分析那种‘脆化’的根源和传播模式,看看能否用逆熵之力进行局部逆转或加固。同时,尝试追踪那些‘窥视’的来源,哪怕只是大致方向。”
“明白。但对方非常谨慎,几乎不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那就设饵。”林晚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选一处边缘脆化较为明显的区域,布置一个看似重要的‘资源点’或‘研究站’,加强表面防护,但内部设置多层隐蔽的逆向探测和追踪符文。如果对方持续观察,或许会对这个明显的‘节点’产生兴趣。”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可能暴露更多信息,但也可能是抓住对方尾巴的唯一机会。
“我去负责这个‘诱饵站’的构建和值守。”布洛克队长主动请缨。
“不,你目标太明显。”林晚否决,“对方很可能已经记录了主要战斗人员的气息。我们需要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起眼,但又足够可信的‘学者’或‘工匠’。埃兹拉,你安排一个机灵且擅长隐匿和符文技术的年轻学者去,配备最好的反侦察和紧急传送装备。”
计划在谨慎中布置下去。新界如同一个受伤但高度警惕的刺猬,一边修复伤口,一边将尖刺对准外界,同时悄悄伸出几根敏感的触须,试图探查黑暗中的威胁。
而就在新界布置“诱饵站”的同时,那个代号“观测者”的凋零使徒第五序列单位,已经悄然抵达新界外围,并完美地融入了背景之中。
它没有像第七序列那样直接显露身形,甚至没有过多靠近新界活跃的法则区域。它选择了一个距离新界约两百标准距离单位、法则相对混沌惰性的小型能量尘埃团作为临时栖身点。在这里,它的能量特征可以完美隐藏。
观测者的形态更加内敛,像是一团不断细微调整自身波动的阴影,其核心的苍白光芒被很好地抑制。它的大部分感知并非通过主动扫描,而是通过接收和分析新界自然散发的法则波动、能量辐射以及信息流(包括内部通讯的部分泄露,尽管新界已经尽力加密)。
它“看”到了新界紧张的修复和备战,看到了新的防御符文被刻画,看到了年轻一代的训练,也看到了源初之泉的活性提升。所有数据都被冷静地记录、分类、分析。
它也察觉到了新界加强的对外监控,以及那个被刻意布置在边缘脆化区的“诱饵站”。观测者的逻辑核心瞬间评估出这是一个陷阱的可能性高达78.3%。但它没有避开,反而对此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陷阱的布置方式、使用的技术、反映出的应对策略,本身也是极有价值的数据。
它没有去触动陷阱,而是将一部分注意力更加隐蔽地聚焦在那里,同时开始执行另一项重要任务:评估“熵增潮汐引导预备程序”对新界边缘产生的实际影响,并计算潮汐正式抵达时的可能效果。
通过精密的远程法则感应,观测者确认了边缘区域的缓慢脆化正在按计划进行。这种脆化是潮汐的前期铺垫,如同在堤坝上预先制造细微的裂缝,当潮汐真正到来时,破坏力会成倍增加。
【数据记录:目标区域边缘法则熵增速率符合预期,基准下调1.7%。预计潮汐抵达时,区域整体稳定性将下降约34%,对核心区间接压力提升19%。逆熵个体及其关联文明对此迹象已有所察觉,正尝试进行局部逆转,当前逆转效率低于熵增速率。】观测者冰冷地记录着。
它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最冷酷的科学家,隐身于暗处,观察着实验场中“样本”的一切反应。
新界对那无声的凝视和缓慢的绞索并非毫无感觉。林晚的不安感日益增强,逆熵之刃对边缘那种不自然的“熵增”越来越敏感。她多次亲自前往边缘脆化区,尝试用逆熵之力进行大规模的“焕新”与“稳固”,效果虽有,但总是治标不治本,那股令法则“衰老”的外力似乎源源不绝。
“就像在和整个虚无的某种‘大势’对抗。”一次尝试后,林晚疲惫地对陪同的塞莉丝塔说道,“单点的逆熵可以创造奇迹,但要对抗这种范围广阔、持续不断的‘熵增推动’…我们的力量还太渺小。”
塞莉丝塔看着林晚眉宇间的忧色,轻声道:“或许…我们不应该只想着对抗?《初典》里也说,真正的智慧在于顺应与引导。我们能否找到这股‘势’的源头,或者…利用它?”
“源头…”林晚望向虚无深处,“那很可能就是冰痕议会为我们准备的‘大礼’。利用它…谈何容易。”
话虽如此,塞莉丝塔的话却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种子。逆熵的本质并非对抗一切,而是打破僵局,开辟新的可能性。如果这股“熵增潮汐”是必然要来,那么除了硬抗,是否真的存在“疏导”甚至“借用”的可能?
这个想法过于大胆,甚至危险。但在这绝境之中,任何可能性都值得思考。
就在林晚陷入沉思时,埃兹拉传来了关于“诱饵站”的第一次异常报告——虽然没有任何实体触及或扫描诱饵站,但站内一处极其隐蔽的、用于监测环境信息流细微变化的符文,记录到了大约0.3秒的“信息真空”。
所谓“信息真空”,是指在那极其短暂的一瞬,诱饵站周围正常流转的、由新界散发的各种微弱信息(法则脉动、能量辐射余波等),出现了一个极其规整的“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完美地吸收或屏蔽了,没有一丝外泄。
“这种程度的控制…绝非自然形成,也远超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探测手段。”埃兹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对方就在附近,而且其隐匿和信息控制技术,高得可怕。我们布置的常规反向追踪符文完全无效,连那种‘真空’的源头方向都无法确定。”
敌人不仅来了,而且比上一个更棘手,更难以捉摸。
它不攻击,不接触,只是看着,记录着,同时推动着那个致命的“潮汐”缓缓逼近。
新界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又被系上了缓慢下沉的巨石。时间,在无声的凝视和无法逆转的“衰老”中,滴滴答答地走向未知的终局。
林晚握紧了逆熵之刃。被动等待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把这个藏在影子里的“观察者”逼出来,或者,至少打乱它的节奏。
一个冒险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