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紧张的氛围中变得粘稠而清晰。
银雾依旧笼罩着研究舱及其周边数百米区域,但其边缘的光芒已不如最初那般纯净明亮,开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趋于透明的质感。雾中蕴含的那种强力净化与稳定效应,虽然仍在持续中和着外部的“凋零”污染,但强度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缓慢衰减。
方舟内部,最后的动员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
所有尚能行动的武装人员——包括“隐修会”的精英护卫、方舟原本的安保部队、伤势较轻的船员、甚至一些掌握战斗技巧或异能的平民志愿者——被迅速集结、整编。他们的装备参差不齐,有的穿着制式外骨骼和能量武器,有的只有简单的护甲和实体枪械,甚至有人拿着维修工具或自制的武器,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烧着决绝的光芒。
红隼和铁幕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前,面前是全息投影出的突击路线图。路线从相对安全的c-7区集结点出发,需要穿过两条已被部分损毁、可能仍有零星敌渗透单位活动的次级通道,突破银雾边缘区域(预计会遭遇敌方侦察单位和静滞探针的干扰),最终抵达被银雾核心笼罩的研究舱区域。直线距离不过八百米,但在当前环境下,每一步都可能是死亡陷阱。
“A队,由我亲自带领,负责正面突破和火力压制。b队,铁岩队长(已通过通讯确认他仍在研究舱入口坚守)会从内部配合,清理入口处的敌人并建立桥头堡。c队,医疗和工程混合编队,携带强化型医疗舱和便携式护盾发生器,任务是在通道打通后,第一时间转移奥罗拉女士并建立临时防线。”红隼的声音通过战术频道传入每个队员耳中,“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歼灭敌人,是救人!动作要快,配合要默契,不要恋战!银雾剩余时间预计不足一小时,我们必须赶在它彻底失效、敌人发动总攻之前,完成转移!”
“明白!”频道里传来低沉而整齐的回应。
“白泽,灰隼,沿途环境监控和敌方动向预警就交给你们了。”铁幕补充道。
“已标记出所有侦测到的静滞探针位置和能量波动异常点。”灰隼的投影在每个人的战术目镜上标注出路径上的红点,“银雾衰减模型同步更新,预计有效掩护时间还剩52分钟。敌方主力舰能量读数持续升高,‘二阶凋零共鸣阵列’安装进度73%,‘虚空锚定器’预热中。他们可能在银雾衰减至临界点时同步发动攻击。”
“那么,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红隼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重型脉冲步枪,“全体都有——出发!”
突击队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昏暗、遍布残骸和闪烁火花的通道。最前方的侦察兵以标准的战术队形交替掩护前进,迅速清理掉途中偶尔遇到的、落单的敌方侦察机器人或受伤的渗透士兵。战斗短暂而激烈,能量光束在狭窄空间内呼啸,爆炸的回音在金属通道中久久回荡。
越是靠近银雾边缘,环境越发诡异。银雾如同有生命的帷幕,丝丝缕缕地从破损的舱壁和通风管道渗入,带来清凉平和感的同时,也严重干扰了电子探测设备和常规通讯。战术目镜上的图像不时出现雪花和扭曲,队员们只能更多地依赖肉眼和经验。
“前方银雾浓度升高,能见度低于二十米!发现多个静滞探针信号,它们在主动规避我们的接近!”侦察兵报告。
“不要理会探针,除非它们主动攻击!保持队形,快速通过!”红隼命令。他知道这些探针在收集数据,但现在没时间一一清除。
队伍冲入了烟雾较为浓密的区域。四周一片朦胧的银白,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神灵的国度。然而,这片“圣地”之中,危机四伏。几个静滞探针突然从雾中射出纤细的、带着暗红能量的触须,试图缠绕或刺击队员。早有准备的队员们或用能量刃斩断,或用枪械点射,迅速解决了这些骚扰。
但干扰不止于此。银雾对“凋零”能量的净化作用,似乎也影响到了队员们装备中某些与“凋零”技术有间接关联或能量性质对立的部件。两名队员的外骨骼动力关节突然卡死,不得不由同伴拖行;几把能量武器的输出也变得不稳定。队伍的前进速度受到了影响。
“切换实体弹药!动力外骨骼有问题的,脱掉!”红隼当机立断。他自己也感到身上的制式护甲能量循环有些滞涩,果断解开了几个非关键部位的连接卡扣。
队伍减慢了速度,但更加警惕地向前推进。终于,在穿过一片因爆炸而坍塌、需要攀爬通过的障碍区后,研究舱所在的区域轮廓,透过逐渐变淡的银雾,隐约出现在前方。
同时,激烈的交火声也清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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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舱入口处,已是一片惨烈的微型战场。
铁岩依托着被炸塌一半的舱门和堆积的金属残骸,构筑了一个简易的环形防御工事。他独眼赤红,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外骨骼的左臂部分已完全损毁,露出下面鲜血淋漓、机械改造痕迹明显的义肢骨架,但他依然如同磐石般守在原地。手中的重型改装步枪枪管已经过热发红,身旁散落着数十个打空的能量弹匣和几枚引爆后的破片雷。
在他前方,银雾与外部昏暗环境的交界地带,横七竖八地倒着不下二十具敌方精锐士兵(“蚀骨”小队成员)的尸体。这些士兵穿着先进的暗灰色全封闭式外骨骼,装备精良,战斗素养极高,显然是为了强攻研究舱而派出的尖刀部队。但在银雾的干扰下,他们的能量武器和感官设备效能大减,而铁岩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悍不畏死的打法以及银雾对“凋零”能量的削弱,硬生生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多次冲锋。
然而,敌人并未放弃。七八名“蚀骨”士兵正利用雾气的边缘和残骸作为掩体,与铁岩进行着精准而危险的对射。他们的指挥官——一个体型明显比其他士兵大上一圈、外骨骼上有着暗金色纹路的家伙——正躲在后方,通过手势指挥手下交替掩护,试图从侧翼包抄。
“铁岩队长!坚持住!我们来了!”红隼的吼声通过短距通讯传来。
“来得正好!”铁岩沙哑地回应,一个点射击毙了试图探头的敌兵,“这帮杂碎难缠得很!小心他们的指挥官,那家伙可能融合了更高纯度的‘凋零’结晶,银雾对他影响相对较小!”
话音刚落,那名敌方指挥官似乎察觉到了突击队的接近,突然从掩体后暴起!他速度极快,几乎拉出一道残影,手中两把造型狰狞的弧形能量刃交叉斩向铁岩!刃锋所过之处,连银雾都被撕裂开两道短暂的灰红轨迹!
铁岩怒吼一声,来不及举枪,只能将过热的重型步枪当作铁棍狠狠抡出,同时侧身闪避!
铛!咔嚓!
能量刃斩断了步枪,余势不减,在铁岩的胸甲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焦痕,外骨骼警报狂响!巨大的冲击力让铁岩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残骸上,喷出一口鲜血。
敌方指挥官得势不饶人,再次扑上,能量刃直取铁岩头颅!
千钧一发之际,数道炽热的脉冲光束和实体弹丸从侧后方射来,逼得敌方指挥官不得不回刃格挡、闪避!是红隼带领的A队赶到了!
“c队!建立防线!b队(铁岩),清理入口,准备接应!”红隼一边持续开火压制敌方指挥官和其余“蚀骨”士兵,一边快速部署。
铁岩喘着粗气,用还能动的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口径手枪,配合着冲上来的b队队员,将入口处残余的几个敌人清除。c队的医疗和工程人员迅速上前,开始架设便携式护盾发生器和布置临时医疗点。
研究舱内,塞莉丝塔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和枪声,心中一紧。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在残刃能量维持下相对平稳的奥罗拉,又看向入口方向。
“塞莉丝塔女士!我们是方舟突击队!请准备转移奥罗拉女士!”通讯频道里传来红隼的声音。
“我们准备好了!”塞莉丝塔回应,迅速将奥罗拉小心地安置在带来的折叠式医疗担架上,并用固定带固定好。那枚“月华残刃”被她用特制的绝缘布包裹,小心地放在了奥罗拉手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外界的银雾,衰减速度骤然加快!原本朦胧的银色光雾以研究舱为中心,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阴冷、粘稠、充满侵蚀性的灰红色能量场,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警告!银雾主动净化效应即将衰竭!外部‘二阶凋零共鸣阵列’已启动!‘深度凋零’场正在生成并反向侵蚀银雾!”灰隼的警报声在所有人耳边尖啸,“敌方主力舰主炮能量读数达到峰值!‘虚空锚定器’启动!空间稳定场已覆盖本区域,微型跃迁引擎无法使用!”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之前一直与红隼缠斗的敌方指挥官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他身上的暗金色纹路猛然亮起,外骨骼膨大了一圈,散发出的“凋零”波动暴增,竟暂时将周围残存的银雾彻底驱散!他放弃了红隼,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撞开两名试图拦截的b队队员,朝着研究舱入口冲去!目标直指担架上的奥罗拉和那枚被包裹的残刃!
“拦住他!”红隼目眦欲裂,调转枪口疯狂射击,但对方的外骨骼似乎进入了某种过载状态,硬扛着数发攻击,速度不减!
铁岩怒吼着扑上前,用残存的躯体狠狠撞向敌方指挥官!两人翻滚着扭打在一起,能量刃与金属义肢碰撞出刺耳的火花!
但更多的“蚀骨”士兵和从外部重新涌入的敌机,趁着银雾消散、凋零场增强的机会,开始向这处刚刚建立的桥头堡发动了凶猛的反扑!枪声、爆炸声、嘶吼声再次响成一片!临时建立的护盾在密集火力下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崩溃!
“必须立刻转移!”红隼对着通讯器大吼,“c队!带着奥罗拉女士和残刃,跟紧我!我们从预设的紧急撤退通道走!A队、b队,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敌人!”
“走!”铁岩死死抱住敌方指挥官,对着红隼嘶吼道。
塞莉丝塔一咬牙,和两名医疗兵抬起担架,在几名队员的护卫下,跟着红隼冲向研究舱另一侧一个隐蔽的紧急出口。那是通往方舟内部更深层、更复杂管道网络的维修通道,虽然狭窄难行,但相对隐蔽。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通道口的瞬间,一直昏迷的奥罗拉,眉头忽然紧紧蹙起,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痛苦的呢喃:
“……湖……星……火……”
她的手,无意识地,试图抓住身边的某样东西——那枚被包裹的“月华残刃”。
几乎同时,残刃透过绝缘布,再次迸发出一阵微弱却坚定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迅速扩散,瞬间扫过抬着担架的塞莉丝塔和医疗兵,甚至掠过了附近包括红隼在内的几名队员。
所有人精神一振,仿佛疲惫和恐惧被暂时驱散,思绪变得清晰了一些。更奇妙的是,他们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哪怕是这残破的方舟)似乎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对那些弥漫而来的“深度凋零”场,也多了一丝本能的排斥和抗力。
“残刃……还在保护我们……”塞莉丝塔瞬间明悟。
但这点光芒,在汹涌而来的灰红浪潮面前,如同风中之烛。
“快走!”红隼率先钻入昏暗的维修通道。
在他们身后,铁岩与敌方指挥官同归于尽式的搏杀声,以及突击队员们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而发出的最后怒吼与爆炸声,逐渐被金属通道的曲折所隔绝,变得越来越遥远,也越来越悲壮。
转移,开始了。但通往“缄默圣所”的路,注定铺满荆棘与鲜血。
而方舟之外,完成了“二阶凋零共鸣阵列”部署和“虚空锚定器”启动的“幽蛰舰队”,终于露出了全部獠牙。四艘主力舰的主炮再次亮起,这一次,炮口凝聚的是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暗红色能量,牢牢锁定了“流浪方舟”的主体结构。
蚀牙指挥官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舰队频道:
“总攻开始。碾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