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妖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刻意折磨他们!城里收上来的‘税’,十之八九都用来打点上下,疏通关系了!”
“只求能让这些枉死的可怜鬼少受几年苦,熬到阳寿尽了,能顺顺当当被鬼差接引走,或者…...能攒够钱提前去投胎…...”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当家人的无奈和辛酸。
陈默听着,脸上的嚣张表情渐渐凝固了。
他仔细一想,似乎…...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这枉死城,虽然环境恶劣,管理严酷,但至少给了这些孤魂野鬼一个容身之所,避免了他们彻底失控为祸人间,也变相维护了阴阳两界的脆弱平衡?
再差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导致的彻底混乱要强。
周然在旁边听着,眼神也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思索。
她突然插了一句,声音清冷,“这么说...…那聂小倩?”
黑山老妖见陈默脸色松动,赶紧趁热打铁,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受害者的委屈,
“聂小倩…...小妖是正儿八经下了三书六聘,给了足额彩礼给那树妖姥姥的!”
“那树妖亲口对小妖说,聂小倩心地纯善,与其留在阳间被其他恶妖欺凌,或者最终魂飞魄散,不如嫁入枉死城,至少…...至少衣食无忧,有个依靠...”
“...…小妖虽是阴间之体,但也是千年修行,在这枉死城也算一方诸侯...…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这…这难道不正常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才是个被抢亲的冤大头。
周然听完,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噗...…搞了半天,原来宁采臣那呆书生才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
“要不是他半路杀出来,聂小倩搞不好真就嫁入豪门,当她的城主夫人去了?”
她越想越觉得荒谬,忍不住看向陈默,眼神充满了戏谑。
陈默:“………………”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仔细回想聂小倩当时哭诉的话——被树妖姥姥卖给黑山老妖...…
现在看来,树妖姥姥收了彩礼是真,但“卖”这个说法,恐怕更多是聂小倩自己基于恐惧和抗拒的解读?
树妖那性子,肯定懒得解释,估计就是一句冷冰冰的“给你找了个好归宿”就打发了...…
结果阴差阳错…...自己这“正义使者”,倒成了棒打鸳鸯,破坏人家正经婚约的恶人?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黑山老妖。
抛开那身象征力量的滚滚黑雾,单看这具凝聚的妖躯本体,高大威猛,面容刚毅,甲胄狰狞中透着霸气...…
嗯...…放在阴间,确实算得上是一表人才,钻石王老五级别的…
“凎!原剧情节奏太快,很多细节都忘了,这不是坑我吗!”
陈默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尴尬得脚趾头能抠出一座兰若寺!
他之前那副兴师问罪,嚣张跋扈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黑山老妖何等精明,立刻看出了陈默的尴尬和底气不足。
他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危机基本解除了,甚至升起一丝报复性的快意。
他非常大度地摆摆手,故作洒脱,
“咳…...上仙不必介怀!区区一个女鬼而已!”
“这枉死城里,年轻貌美,身世凄惨等着找个好归宿的枉死女鬼...…多的是!”
“小妖再寻一个便是!只要彩礼到位…..呃…只要情投意合,总能有合适的!”
这话说的,倒显得他黑山老妖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了。
陈默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尴尬到窒息的地方!
他干咳两声,强作镇定地站起身,走到黑山身边,
非常“亲切”地拍了拍对方那覆盖着冰冷甲胄的肩膀。
“咳咳…...黑山兄…果然...…深明大义!豪爽!那个...…聂小倩的事,是我…呃…...有点草率了。”
“放心,回去我定会替你多说好话!”
“今日…...今日是你寿辰?那什么…..祝你福如东海…...呃...…寿比阴山?”
这祝词说得他自己都别扭。
“多谢上仙吉言!小妖愧不敢当!”
黑山老妖连忙起身,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
“上仙远道而来,不如留下饮一杯寿酒?也让小妖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不必了!”
陈默连连摆手,拉起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周然,
“本座还有要事!京城那边…...倭寇闹得凶!改日!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拉着周然,头也不回地冲出大殿,连来时那点高人风范都顾不上了。
木剑一挥,再次撕开一道通往阳间的裂缝,两人一头扎了进去,消失不见。
看着两人狼狈消失的背影,黑山老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摸了摸被陈默拍过的肩膀,又看了看满殿惨白的喜字灯笼,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憋屈的叹息,“这叫什么事儿啊…”
回到阳间,正是深夜。
清冷的月光洒在荒郊野岭。
陈默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老脸微红,心里还想着:
“…..这谁能想到呢?树妖也不说清楚!黑山看着凶,没想到还挺讲道理...…这误会闹的…..”
他正想跟周然吐槽两句,一转头,却对上一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周然甩开他的手,双手叉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憋了一肚子火终于爆发了:
“陈!默!”
“啊?”
陈默被她吼得一哆嗦。
“我跟你跑这一趟!”
周然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默的鼻子上,“架!没打成!八卦!没听着!热闹!也错过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拔高,“枉死城倒是去了!结果呢?”
“听了一肚子黑山老妖的创业史和婚恋观!看着他张灯结彩过生日!”
“看着他被你训得跟孙子似的还不敢还嘴!看着他被你抢了媳妇还强颜欢笑说再找一个!”
“最后呢?还陪着你吃了一顿那阴间特色酒席!那玩意儿是人吃的吗?!一股子香灰蜡烛味儿!”
“最可气的是!”
周然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指着陈默的鼻子,
“搞了半天!我们才是理亏的?!宁采臣才是那个第三者?!”
“你这替天行道到人家婚房里去了?!”
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