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轩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寸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寒意。孟远脚下那些被酒水浸透、撕碎的休书纸屑,像是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狼狈地粘在湿冷的地板上。
秦墨那句“清歌是我的骨肉”,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不仅斩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将他苦苦维持了三年的假象彻底击碎。他占有的,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苏如烟;他拥有的“父亲”身份,也建立在欺瞒与偷来的时光之上。
孟远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他看着秦墨,那个男人眼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那是失而复得的疯狂,也是手握真相的绝对自信。孟远知道,秦墨既然能查到产婆,能如此肯定清歌的身世,那么当年南山寺的真相……或许也早已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避开地上尖锐的瓷片,也仿佛想避开秦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淹没了他,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尊重她的想法?”秦墨重复着孟远的话,语气里的嘲讽如同冰锥,“孟远,你用谎言构筑的婚姻,也配谈尊重?若她早知道真相,你以为她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这句话像一把盐,狠狠撒在孟远血淋淋的伤口上。是啊,苏如烟至今仍以为当年是秦墨负心在先,她对自己,更多的是三年相伴产生的亲情与依赖,或许还有对“安稳”的感激,但那绝不是对秦墨那般刻骨铭心的爱。一旦真相揭开,这看似平静的家,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
“我……我需要时间。”孟远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软弱。他不再是那个在布行里从容应对、守护妻女的丈夫,而是一个即将被剥夺一切的可怜虫。
“时间?”秦墨冷笑,步步紧逼,“我已经给了你三年。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多等。要么,你体面地签了休书,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后半生无忧的财富,让你远离京城。要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幕,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危险,“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孟远孟先生,是如何用卑劣手段,窃取他人妻女的。”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赤裸裸的威胁。孟远毫不怀疑秦墨能做到。新科状元,圣眷正浓,想要毁掉他一个区区教书先生,易如反掌。
孟远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苏如烟温柔的笑脸,闪过清歌奶声奶气叫他“爹爹”的模样,最终,却定格在三年前南山寺那个下午,他躲在暗处,看着秦墨与柳嫣儿看似亲密的背影,以及随后闻讯赶来、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如烟……是他,利用了那个误会,趁虚而入……
罪恶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也许,这就是报应。
“我……我会考虑。”孟远几乎是挤出了这句话,然后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赶般,仓皇地冲出了清雅轩,连伞都忘了拿,一头扎进冰冷的雨幕中。
秦墨看着他那狼狈逃离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弯腰,小心地将地上那枚从苏如烟发间夺来的、带有裂痕的珍珠钗子拾起,紧紧攥在手心。
“烟儿,再等等我。”他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雨声里,“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