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秦墨大声喊道。
这声质问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如烟心上。她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被汹涌的回忆和巨大的荒谬感淹没。明明是他!是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音讯全无,让她独自面对那些噬骨的绝望与冰冷的羞辱!是他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秦墨…” 苏如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再是敬称,而是在极度的冤屈和愤怒下冲口而出的名字,“你…你竟敢问我为什么?!”
秦墨被她眼中骤然迸发的痛苦与恨意刺得一怔,那股疯狂的占有欲被压下几分:“如烟?”
“当年!当年那场大火…” 苏如烟几乎是嘶喊出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她用力攥紧衣角的手背上,“我托人给你送了多少封信?一封封石沉大海!我父亲被困火海,尸骨无存!我娘亲…我娘亲拖着病体四处求告无门,最后…最后连买口薄棺的钱都没有!那时你在哪里?秦墨!你在哪里啊?!” 她指着自己纤细的锁骨下方,那里被衣襟半掩着,似乎有什么狰狞的印记,“我为了冲进去找爹留下的那点念想,差点也被烧死在那里!这些痕迹,这些永世无法磨灭的痛楚,都是在你杳无音信的时候刻下的!”
她猛地扯开一点衣襟,露出了锁骨下一小片扭曲狰狞的烧伤疤痕,那疤痕延伸向下,触目惊心。秦墨如遭重击,瞳孔骤然紧缩,他从未见过这些!她的信?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一封!
“我…” 秦墨急切地想解释,声音卡在喉咙里。他那时正因为卷入一桩科举舞弊的诬告而被秘密关押审查,与外界彻底隔绝,九死一生才洗脱冤屈。
“别碰我!” 苏如烟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像是被毒蛇咬到,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是深刻的恐惧和厌恶,“在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差点冻饿死在街头的时候,是沈大哥收留了我!给我娘亲安葬,给我治伤!是他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清歌一个安稳的出身!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嫁给他?!”
巨大的冲击让秦墨踉跄一步,脸上血色尽褪。他从未想过她经历过如此炼狱,更从未知晓还有那些信的存在!他以为她的消失,是因为…因为看到了他被诬告下狱的消息,嫌弃他前途尽毁才避而不见,后来又听闻她迅速嫁入富商沈家,更让他认定是背叛。
“我不爱你了!” 苏如烟看着他震惊痛苦的脸,心像被撕裂,但过往的绝望和此刻他咄咄逼人的“辜负”指责,让她口不择言地喊出了这句违心的话。仿佛只有用最锋利的刀划开界限,才能保护自己不再沉沦于他带来的混乱漩涡。
这句话比任何刀刃都锋利,瞬间刺穿了秦墨刚刚因真相而动摇的心防。他身子剧烈一晃,眼中痛楚翻涌,像是被抛弃的困兽。他不相信!目光猛地锁在她锁骨下那片狰狞的疤痕上,又移到她苍白却倔强的脸,最后死死钉在她颈间那块温润的凤形玉佩上!
那玉佩,是他当年亲手为她戴上的定情之物!她若真无情,若真忘却,怎会还贴身戴着?!
“你骗我!” 秦墨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绝望的笃定。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伸出手,不顾苏如烟的惊呼躲避,一把扯断了那根细细的链子,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温润的玉石还带着她肌肤的温度,丝丝缕缕熨烫着他冰冷的掌心。“如烟,你明明还爱我!” 他声音颤抖,眼中是疯狂混杂着希冀的光芒。
脖颈的刺痛让苏如烟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那块承载了太多甜蜜与苦涩回忆的玉佩被他强行夺走,心中一片冰凉。“秦大人,若是喜欢这块玉佩,便拿走!” 她咬着牙,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冷漠和尊严,仿佛丢弃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歌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声音:“娘亲,你在里面吗?”
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击碎了室内濒临失控的粘稠氛围。秦墨猛地清醒,眼中疯狂褪去,只剩下狼狈的慌乱。他迅速松开紧握玉佩的手,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扯乱的衣衫和官袍。苏如烟也立刻低头,手指颤抖着将被扯开的衣襟重新掩好,用力抚平被抓皱的裙摆,试图抹去所有暧昧与冲突的痕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清歌,娘亲在这!” 苏如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柔和,扬声应道。
门被推开,小小的清歌探进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捕捉到秦墨手中那块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玉佩,以及娘亲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略显凌乱的头发。小脸瞬间气鼓鼓的,像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小刺猬,指着秦墨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拿我娘亲的玉佩?你这个坏叔叔!” 清脆的童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秦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蹲下身,试图将玉佩递还给清歌,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笨拙和慌乱:“叔叔…叔叔不是故意拿的,现在就还给你,好不好?” 他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言语在孩子的纯真质问面前都苍白无力。
清歌却根本不接,小小的身体像一堵墙,坚定地挡在了苏如烟身前,仰着小脸,毫不畏惧地瞪着这个高大的“坏叔叔”,再次强调:“你就是坏叔叔!你欺负我娘亲!” 孩子的直觉无比敏锐。
苏如烟的心瞬间揪紧,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她赶忙蹲下,一把将女儿小小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像是汲取着唯一的温暖和力量。她把脸埋在女儿带着奶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轻声哄道:“清歌乖,叔叔…叔叔不是坏人。我们下楼吧,娘亲给你拿新做的糖糕。”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男人带来的风暴。
“好的,娘亲!” 清歌感受到娘亲的拥抱,声音立刻变得软糯嗲气,但大眼睛仍旧警惕地瞪着蹲着的秦墨。就在秦墨被那句“不是坏人”说得微微失神,握着玉佩的手稍稍放松的瞬间,清歌像只敏捷的小豹子,猛地从他手中一把夺回了玉佩!冰凉的小手触及他的掌心,带着不容置疑的扞卫。她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玉佩,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秦墨做了个超大鬼脸:“略略略……坏叔叔!” 然后毫不犹豫地拉着苏如烟的手,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去,小小的背影充满了胜利的倔强。
秦墨僵硬地蹲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玉佩微凉的触感和被小手触碰的奇异感觉。他看着苏如烟被女儿拉着快步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方才她锁骨下狰狞的疤痕、眼中深切的恨意与痛苦、以及那句冰冷的“我不爱你了”和关于大火与死亡的控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反复搅拌。重逢的狂喜、被“背叛”的愤怒、得知真相的震惊、以及此刻被彻底驱逐的狼狈…种种情绪剧烈翻涌碰撞,最终化为一片沉重的、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迷茫,沉甸甸地坠在心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