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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不负卿不负相思 >   第2241章

第30章刺绣大赛风波起疑云(下)

这...这是绣出来的?老夫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却在离绣品三寸处停住,生怕自己的手指玷污了这精美的艺术品,惊扰了画中那抹流动的烟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周围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对着《烟雨江南图》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太神奇了!这简直就是一幅活的画啊!

我从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绣品,这手艺也太绝了!

锦绣阁是哪家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不到半个时辰,锦绣阁的展位前已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连过道都被堵住了。沈清辞垂眸整理着绣品边缘的流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有些忐忑。她能感受到周围人灼热的目光,有赞赏,有惊叹,也有嫉妒。

忽觉一道怨毒的目光刺来,沈清辞心头微凛,抬眼望去。对面巧手坊的老板娘李氏正死死盯着她的绣品,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噙着冷笑。察觉到沈清辞的注视,李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转身对旁边的学徒低声吩咐着什么,那学徒连连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让一让,让一让!张老先生来了!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退让出一条通路。须发皆白的张老先生拄着龙头拐杖缓步走来,他是镇上最负盛名的书画鉴定师,据说连宫里的御画师都曾向他请教过。此刻张老先生正俯身细看绣品,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丝线,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初生的婴儿。

这针法...既有苏绣的细腻,又带着蜀绣的灵动,张老先生喃喃自语,眼神愈发亮堂,尤其是这渐变的水色,从岸边的浅碧到湖心的靛蓝,竟用了二十七种蓝线晕染过渡,后生可畏啊!

众人闻言更是惊叹,能让张老先生如此称赞的,整个江南也寥寥无几。就在众人交口称赞之际,人群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嗓音,像极了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哼,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偷来的花样!

这话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滚油,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巧手坊的学徒王二麻子正踮着脚朝这边喊话,手里还挥舞着一方绣着半截断桥的残片:我们家娘子前几日就见过这幅图,怎么偏偏在刺绣大赛上被你拿出来?我看分明是抄袭!

沈清辞心头一紧,脸色微微发白。她认得那方残片,上个月李氏确实来锦绣阁看过她未完成的绣品,当时她说只是随便看看,沈清辞并未多想,如今想来竟是早有预谋。

抄袭?这话可不能乱说!柳如烟不知何时挤了进来,将沈清辞护在身后,柳眉倒竖地瞪着王二麻子,你说抄袭,可有证据?

王二麻子被她气势所慑,后退一步,随即又挺直腰板:证据就是我们家娘子也绣了幅江南烟雨图!若不是她偷看了我们的花样,怎会如此相似?

第4章 妙手丹心证清白(上)

柳如烟冷笑一声,不知李老板娘的绣品现在何处?可否拿来一观,让大家评评理,究竟是谁抄袭谁?

王二麻子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我们家娘子的绣品...还没完成...

哈哈哈!柳如烟笑得前仰后合,真是天大的笑话!自己没完成的东西,倒说别人抄袭?依我看,是你们见不得锦绣阁出人头地,故意在此造谣生事!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开始怀疑巧手坊是嫉妒作祟。李氏见状急忙从后面挤上来,一把抢过王二麻子手中的残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说话,沈姑娘莫怪。话虽客气,眼神却依旧阴鸷,只是这绣品的意境,确实与我前几日构思的新作有些相似,也难怪学徒会看错。

这番话看似道歉,实则坐实了沈清辞可能抄袭的嫌疑。围观人群顿时又动摇起来,看向沈清辞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委屈与愤怒。她从柳如烟身后走出,目光清澈而坚定,扫过李氏和王二麻子,最后落在张老先生身上:张老先生乃书画界泰斗,晚辈斗胆,请老先生评鉴。

张老先生抚着胡须,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他早已看出其中端倪,只是碍于身份不便轻易表态。此刻见沈清辞气度不凡,临危不乱,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李氏老板娘,张老先生看向李氏,你说沈姑娘抄袭你的构思,不知你那未完成的绣品,可有草稿或绣样?

李氏眼神闪烁,支吾道:草稿...草稿前几日不慎遗失了...

张老先生挑眉,那真是不巧。他转向沈清辞,沈姑娘可有证据证明这绣品确是原创?

沈清辞颔首,声音清越如泉水:晚辈确有证据。这幅《烟雨江南图》中,除了表面的山水烟雨,还暗绣了一首《春江花月夜》。

暗绣诗句?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凑近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沈清辞取来一盏油灯,将绣品微微倾斜,对着光线:这些诗句需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见,共有三十七处藏字,不知李老板娘可看得出来?

李氏脸色骤变,眼神闪烁不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根本没见过什么暗绣诗句,刚才不过是随口胡诌罢了。

张老先生来了兴致,取来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查看。果然在湖心亭的飞檐处发现用金丝绣成的江畔何人初见月,又在柳树枝桠间找到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字样,越看越是惊叹:妙哉!竟是将整首诗藏于山水之间,每句诗都与景色融为一体,这般巧思,绝非寻常绣娘能及!

围观人群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先前的质疑声荡然无存。李氏看着沈清辞澄澈却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今日栽了跟头,狠狠瞪了王二麻子一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走了,连自家摊位上那件准备参赛的牡丹图都忘了带走。

第5章 妙手丹心证清白(中)

“多谢张老先生仗义执言。”沈清辞深深福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鬓边的银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春日暖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如同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湖。

被称为张老先生的老者,乃是江南织造局退下来的老供奉,在绣艺界堪称泰斗,他的话,一字千金。他抚须笑道,目光中满是欣赏与肯定:“姑娘不必多礼,非是老夫仗义,而是你的技艺折服了众人。”

他转身,面向依旧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整个刺绣大赛现场:“老夫张明远,敢以这数十年的声誉乃至项上人头担保,沈姑娘的这幅《烟雨江南图》,绝非抄袭!尔等所见之朦胧水汽、远山如黛,并非水墨渲染,乃是沈姑娘独创的‘叠色隐针法’所成!此技法以极细的丝线,通过层层叠叠、藏针于无形的绣法,营造出光影交织、色彩过渡之妙境,老夫行走江南数十年,遍观名家之作,亦从未见过!此技堪称前无古人,匠心独运!‘锦绣阁’的名号,今日起,必定响彻江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老供奉的断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清水,瞬间引爆了全场。先前还有所怀疑的人群,此刻彻底被权威的认证和精妙的技艺所折服,爆发出比之前更为热烈、更为真诚的掌声与欢呼。许多原本站在李记绣坊那边的人,也纷纷面露愧色,转而向沈清辞投以敬佩的目光。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是最厉害的!”小石头像只灵活的小泥鳅,从人群缝隙中挤到沈清辞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仿佛赢得殊荣的是他自己一般。

沈清辞望着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一幕,心中百感交集,眼眶微微发热。五年了,自从母亲积劳成疾病逝,“锦绣阁”一直荒废,这间承载着母亲心血与家族荣耀的绣坊就日渐衰败。家道中落,人情冷暖,她尝尽了白眼与轻视,听多了“女子撑不起门面”的嘲讽,甚至不乏如李记绣坊这般,试图趁机吞并、落井下石之辈。多少个深夜,她独自一人在昏黄的灯下,反复研习母亲留下的残缺针谱,手指被银针无数次刺破,血珠染红了素白的丝绸,她也只是默默擦拭,继续埋头苦练。支撑她的,便是那份不让母亲心血白费、要让“锦绣阁”重现辉煌的信念。

此刻,所有的艰辛与委屈,仿佛都在这掌声与赞誉中得到了慰藉和释放。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几缕流云舒卷,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母亲那温柔而坚韧的面容正站在云端,对着她颔首微笑,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鼓励。娘,您看到了吗?清辞没有辜负您的期望,“锦绣阁”没有倒……

第6章 妙手丹心证清白(下)

刺绣大赛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在张老供奉的权威鉴定和众望所归之下,沈清辞的《烟雨江南图》以绝对优势夺得头名,毫无争议地摘下了本届江南刺绣大赛刺绣类的桂冠。

高台之上,本地的知府大人亲自为她颁奖。五十两亮闪闪的官银用红布托着,沉甸甸的,不仅是物质的奖励,更是对她价值的认可。更让她心潮澎湃的是,知府大人朗声宣布后,又亲自捧过早已备好的墨宝,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江南绣魁”!

“沈姑娘,恭喜了!望你再接再厉,将这精妙绣艺发扬光大,为我江南织造再添光彩!”知府大人将题字递到她手中,语气和蔼。

“多谢大人勉励,民女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厚望。”沈清辞再次敛衽行礼,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幅墨宝,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当沈清辞抱着那块象征着无上荣光的“江南绣魁”匾额,在小石头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出喧闹的展厅时,门外已是夕阳西下,漫天彩霞。金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身上,为她素雅的衣裙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边,连同她怀中那块乌木金字的匾额,也熠熠生辉。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久违的、暖彻心扉的温度。

前路依旧漫长,李记的刁难未必会就此停止,支撑一个绣坊也绝非易事。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希望。这光芒,不仅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也正式向所有人宣告——曾经沉寂的“锦绣阁”,在她沈清辞的手中,回来了!

远处的街角,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静静停驻。车窗的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一角,一道深邃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沐浴在金光中、怀抱匾额的女子身上。望着她清丽侧脸上那抹坚毅而又带着释然的微笑,马车的主人,唇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帘幕悄然落下。

第6章 声名鹊起

三日后,锦绣阁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先前持观望态度的富户纷纷上门定制绣品,订单从街头排到街尾。连知府夫人都派人送来帖子,要为即将出嫁的千金绣制嫁妆屏风,点名要用《烟雨江南图》的同款针法。小石头忙着招呼客人,一会儿给这个倒茶,一会儿给那个看样,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嘴里却不停嚷嚷着:姐姐,王员外家要绣八仙过海的中堂!张大户的小姐想要并蒂莲的手帕!李夫人说要给小孙子绣虎头帽!

沈清辞却在忙碌间隙望着窗外发呆。

绣架上摊着给知府千金准备的屏风绣样,金线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华丽的光泽,可她握着银针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吆喝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可她的思绪却飘到了三天前的市集。

那天她去采买丝线,回来时路过绸缎庄,突然冲出一匹受惊的黑马,眼看就要撞到她,她下意识抱紧怀中的丝线。千钧一发之际,腰际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的身体,带着清冽的松木香气。

待尘埃落定,沈清辞才看清那男子的模样,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想什么?柳如烟端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走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却只看到寻常街景。她将茶杯塞到沈清辞手中,瞥见她案头新添的绣绷上,几缕银线正勾勒出模糊的男子轮廓,眉眼间竟有几分熟悉。

沈清辞慌忙用锦帕盖住绣绷,耳根泛起红晕:没什么,在想明日要送去萧府的绣样。话刚出口就觉失言,果然看见柳如烟促狭的笑容。

萧府?哪个萧府?好友拖长了语调,故意逗她,莫不是前几日在市集救你的那位锦衣公子?

茶杯在指尖微微晃动,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烫得沈清辞指尖发红,她却浑然不觉。那日男子离去后,她才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那是京城来的贵客,暂居在镇上的萧府。

小姐,你脸好红啊!是不是生病了?小石头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指着沈清辞的脸颊大声嚷嚷。

“没有!”沈清辞用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小石头,你还小不懂,你家小姐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在想一个人。”柳如烟笑道。

如烟!沈清辞又羞又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小石头摸了摸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会脸红啊!”

柳如烟听了小石头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沈清辞说道:“你再胡说,这新到的云雾茶我可就全送给张婶了,一杯也不给你留。”

柳如烟闻言,立刻举手讨饶,眼底的笑意却未减分毫:“好妹妹,我错了,可不敢再取笑你了。只是……”她话锋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萧公子的事,你当真一点不好奇?”

沈清辞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那碧绿的色泽,莫名让她想起那日那人腰间玉佩的流光。她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锦绣缘:烟雨江南绣浮生

第一章 雨打芭蕉,贵人突至

暮春时节的江南,总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缠绵水汽。细雨如丝,从破晓时分便开始织就一张无边无际的朦胧水网,将整个姑苏城笼罩其中。雨丝细密,落在黛瓦粉墙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飘进河道里,晕开圈圈涟漪,与乌篷船划过的波痕交织成画。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栀子花含苞待放的清甜,沁人心脾。

城南的锦绣巷深处,“锦绣阁”的木门虚掩着,檐下挂着的蓝底白花布幌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偶尔随风轻晃,溅起点点水花。绣坊内,光线透过蒙着水汽的窗棂,显得有些昏暗,却也因此更添了几分静谧安详。

沈清辞端坐在临窗的梨花木绣架前,身姿纤细,着一身月白色素面杭绸襦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温润的羊脂玉簪固定。她微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绣绷。

指尖捻着一缕极细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金线穿过银针,在她灵巧的指间跳跃,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素白的绫缎上游走。她正在为一幅即将完工的《百鸟朝凤图》收尾。图上,凤凰居于正中,羽翼流光溢彩,尾羽舒展,每一根翎毛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高歌,翱翔九天。周围环绕着各色珍禽,或引吭,或低吟,或展翅,或栖息,姿态万千,色彩斑斓,将“百鸟朝凤”的庄严肃穆与生机勃勃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幅《百鸟朝凤图》,她已经整整绣了三个月。从选材、配线、描稿,到一针一线地铺陈、渲染、勾勒,耗费了她无数心血。光是凤凰尾羽上那一抹渐变的绯红,她就尝试了十几种不同深浅的丝线,反复绣制了不下二十遍,才达到如今这般仿佛燃烧起来的效果。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停歇的意思。雨珠敲打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清脆而富有韵律。偶尔有风吹过,卷起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檐下那几株新栽的芭蕉,叶子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翠绿,宽大的叶片承接着雨水,汇聚成珠,缓缓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青石板上,与雨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一曲江南特有的春雨小调。

“清辞,你看谁来了?”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响,打破了绣坊内的宁静。

沈清辞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绣绷和银针,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在一旁铺着锦缎的木桌上。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因被打扰而产生的微怔,随即化为温和的浅笑。

只见绣坊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柳如烟一身水绿色衣裙,撑着一把油纸伞,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墨色锦袍的年轻男子。

此刻,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目光在沈清辞和那男子之间来回逡巡。

沈清辞的视线落在那位男子身上。他身形挺拔,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上面悬挂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墨袍质地精良,剪裁合体,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如松。

再看他容貌,面如冠玉,肤白胜雪,却又不是那种阴柔的白,而是带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眉如墨画,斜飞入鬓,透着一股英气。目若朗星,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此刻正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有若无,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沈清辞的心,在看清来人面容的那一刻,微微一跳。她认得此人。正是几日前在西市绸缎街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煜之的贴身护卫——顾长风。

当时,顾长风目光锐利,扫视四周,带着几分警惕和护卫的职责,给她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象。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位靖安侯府的护卫,竟然会亲自来到她这小小的锦绣阁。

“顾护卫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沈清辞连忙起身相迎,敛衽一礼,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她心中暗自思忖:这位靖安侯府的护卫怎会突然到访?怎么会注意到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绣娘?

顾长风见状,也拱手为礼,动作标准,语气恭敬却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严:“沈姑娘客气了。我家公子听闻姑娘绣艺精湛,特命在下送来请柬,想请姑娘为府中老夫人的寿宴绣制一幅寿桃图。”说罢,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双手递上。

那是一张洒金红笺请柬,边缘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上面用毛笔书写着工整的小楷,字迹清隽有力,透着一股书卷气。

沈清辞双手接过请柬,指尖触碰到那精致的云纹暗花和光滑的笺纸,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靖安侯府……老夫人寿宴……寿桃图……这几个词在她脑海中盘旋。靖安侯府,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多少人挤破头想要攀附的高枝。若是能为靖安侯府老夫人绣制寿礼,对“锦绣阁”的声誉无疑是极大的提升。从此以后,锦绣阁或许就能在江南的绣坊中站稳脚跟,甚至声名远扬。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知萧公子为何会选中我这小小绣坊?江南绣艺精湛者多如牛毛,比清辞技高一筹的大家也不在少数。”她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谦逊。

顾长风微微一笑,笑容看起来真诚,却又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我家公子在刺绣大赛上见过姑娘的《烟雨江南图》,对姑娘的绣艺十分欣赏。尤其是那烟雨朦胧的意境,以及水天一色的层次感,公子赞不绝口,称姑娘的绣品不仅有技艺,更有灵气,有风骨。老夫人寿辰将至,公子想着送一份特别又能体现心意的寿礼,便想到了姑娘。”

她沉吟片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上那张《百鸟朝凤图》上。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恰好洒在绣绷上,使得图上的凤凰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更添了几分神采。这幅图她已经绣了整整三个月,耗费了无数心血,眼看再有一两日就能彻底完工,若是接下靖安侯府的活计,势必要分心。

而且,那样的大家族,规矩繁多,人心复杂,内宅争斗更是家常便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绣娘,贸然踏入那样的漩涡中心,不知会遇到怎样的麻烦,父亲临终前的嘱托犹在耳畔。

“清辞,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柳如烟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见沈清辞犹豫,忍不住插话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靖安侯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连知府大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你要是能借此机会搭上靖安侯府这条线,以后‘锦绣阁’在江南还不是横着走?什么‘玲珑绣坊’、‘巧手阁’,哪里还敢跟我们抢生意!”

柳如烟性子外向,心思活络,对这些人情世故、权势地位看得很重。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沈清辞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清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锦绣阁虽然在城南一带小有名气,但与那些真正的大绣坊相比,实力还是差得太远。若能得到靖安侯府的青睐,无疑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只是,她心中始终有些顾虑,父亲的嘱托,那些关于豪门倾轧的故事,都让她对靖安侯府这样的地方充满了敬畏和警惕。

“顾护卫,”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和对未来的期许占了上风,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终于做出了决定,“承蒙萧公子抬爱,清辞感激不尽。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知寿宴何时举行,清辞也好早日动工,不敢耽误了老夫人的吉辰。”

顾长风见她答应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微微颔首:“老夫人寿宴定在下月初八,算起来,还有半个月时间,想来足够姑娘准备了。这是定金,还请姑娘收下。”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钱袋触碰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显然里面装了不少银两。

沈清辞看着那个钱袋,心中百感交集。这沉甸甸的分量,不仅是一笔定金,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份邀约的那一刻起,她平静的生活或许就要被彻底打破了。那条通往靖安侯府的路,究竟是铺满鲜花的坦途,还是布满荆棘的险径?她无从得知。

送走顾长风后,柳如烟兴奋地一把拉着沈清辞的手,在绣坊里转了好几个圈:“清辞,你真是太明智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这下好了,我们锦绣阁终于要时来运转了!”

沈清辞勉强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苦涩:“如烟,你就不怕我惹上麻烦吗?靖安侯府那样的地方,只怕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柳如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脸上依旧是兴奋的神色,“有萧公子护着你,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再说了,以你的聪慧和绣艺,就算真遇到什么事,也一定能化险为夷的。你忘了?上次那个想赖账的绸缎庄老板,最后不还是被你几句话就说得哑口无言,乖乖付了钱吗?”

沈清辞轻叹一声,不再言语。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依旧连绵不绝的雨丝,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了远在边关的温庭玉,又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面却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萧煜之。他清冷的眼神,疏离的气质,以及顾长风口中他对自己绣艺的“欣赏”……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让她看不真切。

“清辞,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柳如烟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没什么,”沈清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在想,该如何绣好这幅寿桃图,才不辜负萧公子的期望,也不辜负老夫人的寿辰。”

“这有何难?”柳如烟拍着胸脯保证,脸上洋溢着自信,“有你沈大绣娘的手艺,再加上我这个‘军师’在一旁给你出谋划策,保证让你绣出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寿桃图!到时候,保管让靖安侯府上下都对你赞不绝口!”

看着柳如烟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沈清辞心中的忧虑也消散了些许。是啊,事已至此,再多的顾虑也无济于事。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全力以赴。她沈清辞,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辞暂时将《百鸟朝凤图》搁置一旁,她深知,为靖安侯府老夫人祝寿,绣品不仅要工艺精湛,寓意也要吉祥。她特意选用了最上等的云锦做底料。云锦是江南特有的丝织珍品,色彩艳丽,花纹精美,质地厚重,素有“寸锦寸金”之称。她所选的这块云锦,底色为温暖的明黄色,上面隐隐织有祥云暗纹,既符合寿宴的喜庆氛围,又不失庄重典雅。

又从库房里翻出珍藏多年的各色丝线,其中不乏一些极为罕见的金线、银线,以及从西域进贡而来的七彩琉璃线。这些丝线都是她的宝贝,平日里舍不得轻易动用,如今为了这幅寿桃图,也算是下了血本。

为了设计出最完美的寿桃图,她翻阅了大量古籍画册,参考了无数名家画作和历代流传下来的寿桃纹样。从最初的单一寿桃,到“双桃献瑞”,再到“多福多寿”,反复修改,几易其稿。最后,她决定采用“五福捧寿”的图案:五只形态各异、灵动活泼的蝙蝠,围绕着一个硕大饱满、色泽红润的寿桃。蝙蝠的“蝠”与“福”谐音,五只蝙蝠代表“五福临门”——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寿桃则象征着健康长寿。整个图案寓意吉祥如意,福寿双全,既符合老夫人的身份,又显得喜庆而不落俗套。

柳如烟也放下了账房的事情,天天围着沈清辞打转,一会儿帮她穿针引线,一会儿给她端茶送水,一会儿又叽叽喳喳地出些主意,忙得不亦乐乎。绣坊里的小学徒小石头,则懂事地承担起了照看绣坊生意、接待客人的任务,让沈清辞能心无旁骛地专心刺绣。

日子在飞针走线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芭蕉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间,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在寿宴前一天深夜,沈清辞终于完成了那幅寿桃图。

当她颤抖着手指,放下最后一根丝线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穿透云层,洒在绣品上。烛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将那五只蝙蝠和寿桃映照得栩栩如生。明黄色的云锦底料上,寿桃色泽饱满,从顶端的嫣红,到中间的粉嫩,再到底部的鹅黄,过渡自然,层次分明,仿佛用手一碰,就能滴出水来,散发着诱人的果香。五只蝙蝠,毛色乌黑油亮,翅膀上用银线勾勒出细致的纹理,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它们或振翅欲飞,或回眸顾盼,或嬉戏打闹,姿态灵动,充满了生气。整个画面构图饱满,色彩和谐,寓意吉祥,针法更是精妙绝伦,平针、乱针、打籽、滚针、盘金……多种针法融会贯通,将寿桃的娇嫩、蝙蝠的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真美啊!清辞,你简直是神仙下凡!”一直陪着她熬夜的柳如烟,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幅寿桃图,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这寿桃,看着就跟真的一样,我都想咬一口了!有你这幅寿桃图,老夫人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一高兴,就认你做干女儿了呢!”

沈清辞看着自己半个月来的心血之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锦绣缘:烟雨江南绣浮生

第二章 初见萧郎,心湖微澜

靖安侯府的大门,朱漆铜环,气派非凡。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镇守门前,目光炯炯,仿佛能洞察人心。沈清辞站在门前,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她紧了紧手中的锦盒,那里面装着她耗费半月心血绣成的《五福捧寿图》。

“沈姑娘,请随我来。”引路的婆子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姓刘,是靖安侯府老夫人身边的管事之一。她见沈清辞虽衣着素雅,却气度娴静,眼神清澈,心中便先有了几分好感。 沈清辞微微颔首,轻声应道:“有劳刘麽麽。” 穿过宽阔的前院,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无不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品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花香,沁人心脾。偶有身着统一服饰的丫鬟仆妇低眉顺眼地走过,见到刘麽麽,都恭敬地行礼问好,秩序井然,可见府中规矩之森严。 沈清辞默默跟在刘麽麽身后,目不斜视,心中却暗自感叹。这靖安侯府,果然非同凡响。光是这庭院的景致,就比她在画册上见过的许多江南园林还要精致几分。 走过九曲回廊,穿过几重院落,刘麽麽将她带到一处名为“听松轩”的雅致院落前。院门前种着几株挺拔的青松,枝干遒劲,针叶苍翠,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沈姑娘,公子就在里面等着您。您先在此稍候,容我进去通禀一声。”刘麽麽转身对沈清辞说道。 “有劳刘麽麽。”沈清辞再次道谢。

刘麽麽推门而入,片刻后又走了出来,对沈清辞笑道:“沈姑娘,公子请您进去。”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这才迈步走进了听松轩。 轩内布置简洁雅致,却处处透着不凡。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法苍劲,意境悠远。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旁边燃着一炉上好的龙涎香,青烟袅袅,香气袭人。

书桌后,端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正是萧煜之。 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银线暗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他手中正拿着一卷书,见沈清辞进来,便放下书卷,抬眸看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沈清辞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眼神,比那日在西市绸缎街上所见,似乎少了几分疏离和清冷,多了几分温和与探究。那目光深邃如潭,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沈清辞连忙低下头,敛衽行礼:“民女沈清辞,见过萧公子。” “沈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萧煜之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玉石相击,“刘麽麽,奉茶。”

“是,公子。”早已在一旁候着的丫鬟连忙上前,为沈清辞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沈清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姿态端庄,双手放在膝上,微微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她能感觉到,那道温和却又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沈姑娘的《五福捧寿图》可曾带来?”萧煜之率先打破了沉默。

“回公子,带来了。”沈清辞连忙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

顾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煜之身侧,上前接过锦盒,打开,将里面的寿桃图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在萧煜之面前的书案上缓缓展开。 当那幅《五福捧寿图》完全展现在眼前时,饶是萧煜之见惯了奇珍异宝,也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烛光下,明黄色的云锦底料熠熠生辉。那硕大的寿桃,色泽饱满诱人,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娇嫩欲滴。五只蝙蝠姿态各异,灵动活泼,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绣品上飞出来一般。

无论是配色、构图,还是那精妙绝伦的针法,都堪称完美。尤其是那寿桃的色彩过渡,自然和谐,层次分明,将寿桃的立体感和娇嫩感展现得淋漓尽致,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这竟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好!好一个沈清辞!果然名不虚传!”萧煜之忍不住赞叹出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顾长风,你来看,这针法,这配色,当真是巧夺天工!”

顾长风凑近一看,也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叹:“确实精妙!沈姑娘好手艺!这寿桃,看着就跟真的一样,连老夫人见了,定会欢喜不已。” 沈清辞听到他们的赞叹,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能入公子和顾护卫的眼,是清辞的荣幸。” 萧煜之的目光从绣品上移开,落在了沈清辞的脸上。她的笑容很淡,却如同春日里最柔和的那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不知为何,萧煜之的心,竟也跟着微微一动。 他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有身份尊贵的皇室公主,有倾国倾城的世家贵女,有才艺双绝的名妓花魁……她们或明艳,或妩媚,或端庄,或灵动,却从未有一个女子,能像沈清辞这样,仅仅一个浅浅的笑容,就能让他的心湖泛起涟漪。 她就像一朵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栀子花,清雅素净,暗香浮动,于无声处,悄然绽放,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沈姑娘的绣艺,当真是炉火纯青。”萧煜之收敛心神,语气真诚地说道,“这幅寿桃图,我很满意。相信老夫人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能为老夫人贺寿,是清辞的福气。”沈清辞谦逊地说道。

“沈姑娘过谦了。”萧煜之看着她,目光温和,“听顾长风说,为了赶制这幅寿桃图,沈姑娘连日操劳,甚至熬夜到天明?”

沈清辞心中微讶,没想到顾长风连这些都告诉了他。她点了点头:“为老夫人祝寿,不敢有丝毫懈怠。” 萧煜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淡淡的青影,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惜。

他沉吟片刻,说道:“辛苦沈姑娘了。这幅寿桃图,价值连城,不知沈姑娘想要何等报酬?只要我靖安侯府能办到的,绝不吝啬。”

沈清辞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公子言重了。当初顾护卫送来定金,已是丰厚。清辞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老夫人喜欢,便是对清辞最大的肯定。”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贪婪和谄媚,这让萧煜之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尤其是在靖安侯府这样的富贵场中,能不为金钱所动,保持本心,实属难得。 “沈姑娘高义。”萧煜之看着她,缓缓说道,“不过,你的绣艺值这个价钱。这样吧,除了之前的定金,我再让账房给你准备一百两黄金,权当是对沈姑娘的额外奖赏。”

一百两黄金! 沈清辞心中一惊。这个数目,几乎是她锦绣阁好几年的收入了!她连忙摆手:“公子,这万万不可!定金已经足够,清辞不能再收公子如此重礼!”

“沈姑娘不必推辞。”萧煜之抬手阻止了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却又不失温和,“这是你应得的。你的绣品,配得上这个价钱。而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讲,若清辞能办到,定不推辞。”沈清辞见他如此说,便不再坚持,只是心中对这额外的奖赏依旧有些不安。 萧煜之微微一笑:“是这样。我母亲,也就是府中的主母,平日里也喜爱摆弄些针线女红。只是她身份所限,身边虽有绣娘,却大多只会些普通的针法,难入她眼。我见沈姑娘绣艺精湛,尤其是那配色和意境,更是一绝。不知沈姑娘可否在府中盘桓几日,指点一下府中绣娘?当然,我不会让沈姑娘白辛苦,这期间的酬劳,我会另算。”

沈清辞闻言,心中顿时有些犹豫。 留在靖安侯府? 这可不是她原本的打算。她只想尽快交了绣品,拿到报酬,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父亲的嘱托犹在耳畔,她不敢轻易在这深宅大院中久留。

可是,看着萧煜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她却有些说不出口。而且,他刚刚才给了自己那么重的奖赏,现在又提出这样一个“请求”,若是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甚至可能惹他不快。

“怎么?沈姑娘有为难之处?”萧煜之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依旧温和,“若是沈姑娘不愿,也无妨,我不会勉强。” 沈清辞咬了咬唇。她看了一眼萧煜之,又想了想锦绣阁的处境。若是能与靖安侯府打好关系,对锦绣阁日后的发展,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且,只是指点绣娘几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既然公子开口了,清辞不敢不从。”最终,沈清辞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清辞技艺有限,恐怕难以胜任‘指点’二字,只能与府中的绣娘们互相交流学习罢了。” 见她答应下来,萧煜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嘴角的弧度也更深了些:“沈姑娘太谦虚了。如此,便多谢沈姑娘了。顾长风,你先带沈姑娘下去安置。就安排在……听雨轩吧。那里环境清幽,适合沈姑娘静养。”

“是,公子。”顾长风上前应道。 沈清辞起身告辞:“那民女就先告退了,不打扰公子看书。”

“沈姑娘慢走。”萧煜之微微颔首。 沈清辞跟着顾长风走出听松轩,心中依旧有些七上八下。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看着沈清辞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萧煜之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让沈清辞留下,真的只是为了让她指点府中绣娘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却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那日在西市绸缎街偶遇,那一刻,他的心,便被深深触动了。 后来,他又从顾长风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她是锦绣阁的绣娘,绣艺精湛,为人沉静,独自支撑着一家绣坊,实属不易。他对她,便更多了几分好奇和欣赏。 所以,他才借着为老夫人祝寿的名义,向她订制绣品。

见到她本人,他发现,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沉静、温婉、聪慧、有风骨,不卑不亢,不贪慕虚荣。 这样的女子,在如今这个浮躁的世道,尤其是在他所接触的那些充斥着算计和虚伪的权贵圈子里,简直就像是一股清流。 他想,或许可以……多了解她一些。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藤蔓般疯狂地滋长起来。

“公子。”顾长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见萧煜之望着窗外出神,轻声唤道。 萧煜之回过神来,问道:“都安排好了?”

“回公子,都安排好了。听雨轩已经收拾出来,派了两个伶俐的丫鬟过去伺候沈姑娘。”顾长风答道。

“嗯。”萧煜之点了点头,“沈姑娘初来乍到,对府中情况不熟,你多照看一二,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顾长风心中微讶。

他家公子何时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上心过?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公子,属下明白。” 萧煜之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顾长风退了出去。 听松轩内,再次恢复了宁静。萧煜之走到窗边,望着沈清辞离去的方向,眼神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茂密的松针,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栀子花香。

第三章 暗香浮动,情愫暗生 听雨轩果然如其名,是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院落。院中种着几株芭蕉和几丛修竹,廊下挂着一个精致的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房间内陈设简洁舒适,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让人闻之心情舒畅。 负责伺候沈清辞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夏荷,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性子活泼,嘴也甜。

“沈姑娘,您一路辛苦了,先喝杯茶歇歇脚吧。”春桃手脚麻利地为沈清辞倒了杯茶。

“是啊沈姑娘,我们公子说了,您是贵客,让我们好生伺候着。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就是。”夏荷也笑着说道。 沈清辞对她们温和一笑:“多谢你们,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也去忙吧,不用特意陪着我。”

“那怎么行呢,我们就是专门来伺候沈姑娘的。”春桃说道,“沈姑娘,您是绣娘吧?听说您的绣艺可厉害了,连我们公子都赞不绝口呢!”

沈清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略懂皮毛罢了,当不得公子如此称赞。”

“沈姑娘您太谦虚了!”夏荷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我们府里的绣娘们,绣出来的东西虽然也好看,但跟您肯定没法比。等过几日,您可得好好指点指点我们!” 沈清辞无奈地笑了笑:“互相交流学习罢了。”

锦绣缘:烟雨江南绣浮生

第三章 暗香浮动,情愫暗生(续)

暮色四合,靖安侯府内已是灯火通明。长廊两侧挂满了红灯笼,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如同白昼。沈清辞随着引路丫鬟穿过层层回廊,耳边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愈往里走,愈显热闹。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是柳如烟特意为她准备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样,行走间流光溢彩,既不失雅致,又不会太过素净而显得格格不入。头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碧玉簪固定,耳边垂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添了几分温婉动人。

“沈姑娘,这边请,老夫人的寿宴设在正厅呢。”引路的丫鬟是刘麽麽身边的小丫鬟,名叫画屏,性子也颇为伶俐。

沈清辞微微颔首,跟在画屏身后,走进了灯火辉煌的正厅。

正厅极大,足可容纳百余人。厅内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上首的位置,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夫人,想必就是靖安侯府的老祖宗了。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织金寿字纹锦袍,头戴赤金镶红宝石抹额,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眼神清明,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老夫人下手,左边坐着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面容与萧煜之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威严,想必是靖安侯府的现任家主,萧煜之的父亲萧承远。右边则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穿着粉色绣牡丹的褙子,头戴点翠珠钗,气质温婉,应该就是萧煜之的母亲,萧夫人了。

萧煜之则站在老夫人身侧,依旧是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引得不少年轻女子频频侧目。

沈清辞的目光在厅内快速扫过,心中暗自惊叹。这靖安侯府的寿宴,果然非同凡响。来的宾客,非富即贵,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光是她认得出来的,就有苏州知府、按察使等朝廷官员,还有几位江南有名的富商巨贾。

“沈姑娘,您先在此稍候,待我去回禀老夫人一声。”画屏对沈清辞说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有劳画屏姑娘。”

画屏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老夫人闻言,目光立刻朝沈清辞这边看来,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对画屏说了句“请她过来”。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这才迈步上前。

“民女沈清辞,见过老夫人,见过萧老爷,见过萧夫人。”她走到厅中,对着上首的三人敛衽行礼,姿态端庄,不卑不亢。

“姑娘免礼。”老夫人笑着开口,声音温和,“你就是那位绣出《五福捧寿图》的沈姑娘?果然是位标致的姑娘。快,让老身好好瞧瞧。”

沈清辞依言抬起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好,好,果然是个好姑娘。”老夫人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那幅《五福捧寿图》,老身看过了,绣得真是太好了!那寿桃,看着就跟真的一样,连老身都想咬一口呢!”

周围的宾客闻言,也纷纷附和称赞起来。

“是啊老夫人,那幅寿桃图,确实是巧夺天工!” “沈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湛的绣艺,真是难得!” “我看江南第一绣娘的名头,非沈姑娘莫属了!”

听着众人的称赞,沈清辞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逊的笑容:“老夫人谬赞,各位谬赞了。能为老夫人贺寿,是民女的荣幸。”

萧夫人也笑着说道:“沈姑娘不必过谦,你的绣艺,连煜之都说好呢。”她说着,目光温柔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儿子。

萧煜之迎上母亲的目光,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沈清辞,眼神温和:“沈姑娘,昨日在府中住得还习惯吗?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公子关心,一切都好。”沈清辞轻声答道,心中却有些不自在。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与萧煜之对视,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那就好。”萧煜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老夫人见状,笑着说道:“好了,沈姑娘一路辛苦了,快入座吧。画屏,带沈姑娘去那边的女眷席。”

“是,老夫人。”画屏应道,引着沈清辞走向厅侧的女眷席。

女眷席这边,也坐了不少人。有各位官员的夫人、小姐,也有靖安侯府的其他女眷。沈清辞一个外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画屏将沈清辞引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便退了下去。沈清辞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旁边就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这位妹妹,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挑剔。她身边还坐着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也都好奇地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对她们温和一笑:“妹妹谬赞了,民女沈清辞,并非什么小姐,只是一介绣娘。”

“绣娘?”粉衣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语气也变得轻蔑起来,“一个绣娘,怎么会有资格参加老夫人的寿宴?还坐在我们女眷席?”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几位女子听到。她们看向沈清辞的目光,也顿时变得不友善起来,带着几分鄙夷和嘲讽。

沈清辞心中一凛,知道麻烦来了。她早就料到,像靖安侯府这样的大家族,必定少不了捧高踩低、搬弄是非之人。只是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依旧保持着镇定和从容:“民女是受萧公子所托,为老夫人绣制寿礼,故而有幸受邀参加老夫人的寿宴。”

“哦?原来是这样。”粉衣女子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不过是个绣娘罢了,竟然也敢自称‘有幸’?我看,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卑贱的绣娘,也配跟我们这些名门闺秀坐在一起?”粉衣女子身边的一个绿衣女子也跟着附和道,语气尖酸刻薄。

周围的几位女子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沈清辞身上。

沈清辞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她可以忍受别人的轻视,但绝不能忍受别人如此侮辱她的职业和人格。绣娘怎么了?绣娘也是凭自己的手艺吃饭,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哪里卑贱了?

她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向那位粉衣女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姑娘此言差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民女虽然只是一介绣娘,但凭自己的双手吃饭,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并不觉得比谁卑贱。倒是姑娘,身为名门闺秀,却口出秽言,随意侮辱他人,不知这样的行为,又是否符合姑娘的身份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们身上,包括上首的老夫人和萧煜之等人。

粉衣女子没想到沈清辞竟敢当众反驳她,而且言辞犀利,让她一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怒:“你……你一个卑贱的绣娘,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民女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也不想知道。”沈清辞淡淡地说道,“民女只知道,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就算姑娘身份尊贵,也不能随意践踏他人的尊严。”

“你……”粉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辞,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身边的绿衣女子见状,连忙帮腔道:“你这绣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位可是苏州知府家的千金,李小姐!你竟敢对李小姐不敬,简直是找死!”

苏州知府家的千金?沈清辞心中了然。难怪如此骄纵跋扈。

李知府的千金李婉儿,在苏州也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平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没少欺负人。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让她遇上了。

李婉儿听到绿衣女子的话,底气又足了起来,冷哼一声:“哼,知道怕了吧?还不快给我跪下道歉!否则,我让我爹把你这小小的绣坊给封了!”

沈清辞看着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心中冷笑。想用权势来压她?她沈清辞,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婉儿:“民女没有做错,为何要道歉?若是李小姐执意要为难民女,民女也无话可说。只是,今日是靖安侯府老夫人的寿宴,李小姐在此大吵大闹,恐怕会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吧?”

她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李婉儿再骄纵,也知道今日是什么场合,若是惹得靖安侯府老夫人不快,别说她爹只是个知府,就算是再大的官,也担待不起。

李婉儿脸色一变,看向厅上上首的老夫人。果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下去,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悦。萧夫人和萧煜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李婉儿心中一慌,不敢再放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沈清辞,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你个沈清辞!我记住你了!”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绿衣女子见李婉儿都退缩了,也不敢再多言,讪讪地低下了头。

周围的宾客见状,也纷纷收回了目光,只是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敬佩。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绣娘,竟然如此有骨气,连知府千金都敢顶撞。

沈清辞心中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今日得罪了李婉儿,日后恐怕会有麻烦。但她并不后悔。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不能为了怕麻烦,就放弃自己的尊严。

“沈姑娘,好样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她另一边的一位身着蓝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对她露出赞许的笑容。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明眸皓齿,气质爽朗,与其他娇柔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沈清辞对她温和一笑:“多谢姑娘。”

“我叫苏明玉,是江南布政使苏大人的女儿。”蓝衣女子爽朗地说道,“早就听说过沈姑娘的绣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性子都这么对我胃口!”

沈清辞没想到这位苏小姐竟然如此爽朗,心中顿生好感:“苏小姐过奖了。”

苏明玉笑着摆了摆手:“哎,叫什么苏小姐,多见外。你叫我明玉就好。”

“那……明玉。”沈清辞也不矫情,笑着唤道。

“哎,清辞!”苏明玉开心地应道,随即压低声音,“那个李婉儿,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她这人,心眼小得很,睚眦必报。今日你让她下不来台,她肯定会记恨你的。”

沈清辞心中一暖,没想到刚认识的苏明玉,竟然会提醒她这些。她点了点头:“多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

“嗯。”苏明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拿起桌上的点心,递给沈清辞,“尝尝这个,靖安侯府的点心,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沈清辞接过点心,对她感激一笑。

寿宴继续进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沈清辞却没什么心思欣赏歌舞,只是默默地吃着点心,偶尔与苏明玉低声说几句话。她知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在这深宅大院,在这权贵云集的场合,麻烦,恐怕还会接踵而至。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人找上了她。

这次来的,是一位穿着华丽的中年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年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她是萧承远的妾室,萧安之的亲娘,王氏。

王氏在靖安侯府的地位,仅次于萧夫人。只是她为人刻薄,心胸狭隘,一直对萧煜之心怀不满,平日里没少给萧夫人和萧煜之制造麻烦。

王氏端着一杯酒,款款走到沈清辞面前,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这位就是沈姑娘吧?果然是年轻貌美,气质不凡啊。”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起身行礼:“见过二夫人。”

王氏笑着虚扶一把:“沈姑娘不必多礼。早就听说沈姑娘绣艺精湛,连老夫人都赞不绝口呢。只是不知,沈姑娘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

她这话,看似是关心,实则是在打探沈清辞的底细。

沈清辞心中了然,淡淡一笑:“民女苏州本地人氏,父母早逝,家中只有民女一人,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绣坊。”

“哦?原来如此。”王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笑道,“那沈姑娘真是不容易啊。小小年纪,就要独自支撑一个家。不过话说回来,沈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吧?可曾婚配?”

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又纷纷聚集了过来,带着几分八卦和探究。苏明玉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王氏的问题很不满。

沈清辞心中更是不悦。王氏这明显是在故意刁难她。在这种场合,询问一个未婚女子的婚事,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语气冷淡地说道:“多谢二夫人关心,民女的婚事,自有民女自己做主。就不劳二夫人费心了。”

王氏没想到沈清辞竟敢对她如此冷淡,脸色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沈姑娘这话说的,二夫人也是关心你嘛。毕竟,女孩子家,总是要找个好归宿的。我看沈姑娘与我们家煜之,倒是挺般配的。一个俊朗不凡,一个貌美如花,而且都对刺绣有兴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她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周围的宾客顿时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二夫人说沈姑娘和萧公子般配?” “这沈姑娘不过是个绣娘,怎么配得上萧公子?” “是啊,萧公子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娶一个绣娘为妻?” “我看这二夫人,是故意的吧?”

沈清辞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氏竟然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这简直是在毁她的名声!

她抬起头,怒视着王氏,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二夫人!请您自重!民女与萧公子,只是雇主与绣娘的关系!请您不要再说这种无稽之谈,毁坏民女和萧公子的名声!”

王氏见沈清辞如此激动,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得意:“哎呀,沈姑娘,你别急啊。二夫人也是实话实说嘛。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绣艺又这么好,我们家煜之对你又另眼相看,把你请到府中住了这么久,说你们没点什么,谁信啊?”

“你……你血口喷人!”沈清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氏,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苏明玉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挡在沈清辞身前,怒视着王氏:“二夫人!您身为长辈,怎么能如此污蔑一个未婚女子的清白?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您在这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想让老夫人不高兴吗?”

王氏没想到苏明玉会站出来为沈清辞说话,脸色一变:“苏小姐,这是我们靖安侯府的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吧?”

“靖安侯府的家事?”苏明玉冷笑一声,“靖安侯府的家事,就是这样欺负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吗?我看,恐怕是二夫人您自己别有用心吧!”

“你……”王氏被苏明玉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二婶,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煜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王氏身后,脸色阴沉,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王氏看到萧煜之,心中一慌,强作镇定地笑道:“煜之,你怎么过来了?二婶只是跟沈姑娘开个玩笑而已。”

“玩笑?”萧煜之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小娘觉得,这种关乎女子名节的事情,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沈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二婶如此羞辱我的客人,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没把靖安侯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知道,萧煜之虽然平日里温和,但发起火来,连家主萧承远都要让他三分。

“煜之,我……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我没想到沈姑娘会这么当真……”王氏结结巴巴地辩解道,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萧煜之冰冷的目光。

萧煜之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目光转向沈清辞。只见她脸色苍白,眼圈微微泛红,强忍着泪水,嘴唇紧抿,一副倔强又委屈的模样,让他心中莫名一痛。

他走上前,在沈清辞身边站定,目光温和却带着坚定:“沈姑娘,抱歉,让你受委屈了。二婶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清辞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的鄙夷和怀疑,只有满满的关切和歉意。她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就要掉下来。但她还是强忍住了,轻轻摇了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是我……”

“此事因我而起,理应由我来解决。”萧煜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拒绝。他随即转过身,目光再次变得冰冷,看向王氏,“小娘,今日之事,你必须向沈姑娘道歉。”

“道歉?”王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煜之,“煜之,我可是你小娘!让我向一个卑贱的绣娘道歉,这不可能!”

“在我眼中,沈姑娘的品格和才华,比某些空有身份却心胸狭隘、搬弄是非之人,高贵得多!”萧煜之语气犀利,毫不留情,“你今日的言行,不仅侮辱了沈姑娘,也丢尽了靖安侯府的脸面!若是你不肯道歉,就别怪我将此事禀告祖母和父亲,请家法处置!”

家法处置!王氏脸色大变。她知道萧煜之说到做到。靖安侯府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我……我道歉……”王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她抬起头,看向沈清辞,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声音干涩地说道:“沈姑娘,对不住,是我……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清辞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阵疲惫。她轻轻摇了摇头:“二夫人言重了,民女并未放在心上。”

萧煜之见她不再追究,也点了点头,对王氏冷冷说道:“既然沈姑娘大度,不与你计较,此事便到此为止。但若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王氏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说完,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厅内的宾客们,看向萧煜之和沈清辞的眼神,更加复杂了。萧煜之为了一个绣娘,竟然如此不给二夫人面子,甚至不惜动用家法,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萧夫人看着儿子维护沈清辞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担忧,轻轻叹了口气。

萧煜之转过身,再次看向沈清辞,语气恢复了温和:“沈姑娘,没事了。”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感激、不安、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她只是低下头,轻声道:“多谢公子解围。”

“举手之劳。”萧煜之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中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递到她面前,“擦擦吧。”

沈清辞看着他递过来的锦帕,上面绣着精致的墨竹纹样,是男子常用的款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多谢公子。”

她拿着锦帕,却没有立刻擦拭,只是紧紧地攥在手心。那锦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让她的心跳再次失序。

“沈姑娘,宴席恐怕你也无心再用了。我送你回听雨轩吧。”萧煜之轻声提议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也好。叨扰公子了。”

“无妨。”萧煜之对她温和一笑,随即转身对厅上的老夫人和萧承远、萧夫人说道:“祖母,父亲,母亲,孙儿(儿子)送沈姑娘先回听雨轩,晚些再回来陪各位长辈和宾客。”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

萧承远也颔首道:“嗯,让沈姑娘早些休息。”

萧夫人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煜之一眼,点了点头。

萧煜之不再多言,对沈清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清辞向苏明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苏明玉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心。

随后,沈清辞便跟在萧煜之身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了喧闹的正厅。

走在寂静的回廊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廊外的红灯笼,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沈清辞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今日之事,让她对萧煜之更加看不懂了。他为何要如此维护她?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客人吗?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今日之事,再次向你道歉。”萧煜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在靖安侯府受了委屈。”

沈清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公子言重了,此事并非公子之过。是民女……身份低微,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惹人非议。”

“这不是你的错。”萧煜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目光认真,“身份地位,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格和价值。在我眼中,你比那些空有身份却心胸狭隘之人,高贵得多。”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太过认真,让沈清辞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错开目光,看向别处:“公子谬赞了。”

萧煜之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他喜欢看她这副明明很慌乱,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可爱又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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