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的核心课一共有三门,德语、数学和第一外语英语。
一天至少每科各有一节。
于是隔天,沃尔克纳前往英语选课教室时,在一处靠窗的座位看见了李明郝。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羞辱他,那个位置跟昨天选课教室的位置相差无几。
那个「恶魔」对自己挥了挥手,叫道:“嗨,wichskner,到这里来。”
或是好奇、或是诧异的目光在沃尔克纳和李明郝之间轮转。
沃尔克纳捏紧手里的书本,没有理会李明郝。
父亲说过,跟难以纠缠的人搭话、加以理会,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让对方变本加厉。
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无视他、绕开他就好了。
沃尔克纳强顶着各异目光,走到另一侧的空位坐下。
被对方忽视,李明郝脸色骤沉。
你又算什么货色。
李明郝看向坐在沃尔克纳前面的男生,对方收到信号,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边向前划指,扬眉示意。
随即,他转过身,敲敲沃尔克纳的桌面。
沃尔克纳抬头看来,他便问道:“嘿,我之前上课的时候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呀?”
对方长相立体俊朗,笑容明朗,说话的语气也很轻快,充满少年意气,像窗外的太阳,很是耀眼。
沃尔克纳并没有看到他刚才的小动作,只是意外会有人跟自己搭话,小声应道:“wolkner.”
男生了然点头,开朗大方地说道:“wolkner,我叫henry(亨利),我在Zehnter b,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过来找我玩啊,对了,你在哪个行政班?”
他身上的热烈很有感染力,让沃尔克纳逐渐放下一开始的惊惧,说道:“我在Zehnter a。”
亨利对他比了个ok手势。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噢了一声,手指向沃尔克纳,歪头笑道:“嘿wolkner,看好。”
沃尔克纳惊疑地看着跳脱的亨利,看着他把手背在后面,手掌伸进裤兜里。
下一秒,一个巴掌大的圆形铜黄色铁盒被他摸出来。
亨利笑嘻嘻地打开铁盒,里面是裹着糖粉的各色硬糖。
他指着盒子里的糖果说:“你要哪个?”
沃尔克纳很意外:“你……你要跟我分享吗?”
亨利撅起嘴,理所当然地说:“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是啊,你瞧,这里面有樱桃、有树莓、有橙子的,你要哪个?”
沃尔克纳眼睛亮亮的,看着糖果盒,试探性问道:“那,我可以要这个黄色的吗?”
亨利把糖果盒推过去:“你随便拿,这个黄色的我记得是柠檬口味哦。”
沃尔克纳小心地拿起那颗黄色的糖果放进嘴里。
外面那层白色的糖粉进到嘴里就融化不见了,硬制的糖果甜甜的,还带着柠檬的酸味。
亨利跨坐在椅子上,胸膛贴着椅背,手肘托在椅背上,撑着下巴问他:“怎么样?喜欢吗?”
沃尔克纳喜欢地点头,脸上露出内敛浅笑,说道:“是的,很甜,我很喜欢,谢谢你的分享,henry。”
亨利收起糖果盒,对沃尔克纳煞有其事地说道:“要非常非常小心地吃哦,如果被老师发现了,小心被骂哦。”
沃尔克纳一惊,唇瓣作贼心虚地抿起。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逗得亨利捧腹开怀。
笑声引来其他人的关注,让沃尔克纳失措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起笔袋来。
他真的……好外向。
让人羡慕向往。
如果跟他做朋友,应该也能被他带得热情开朗起来吧。
亨利把下巴搁在沃尔克纳的桌前,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别担心,我会给你打掩护的,毕竟我们可是好朋友。”
沃尔克纳眼睛微微睁大:“朋友?我们吗?”
亨利肯定点头,说道:“当然啊,从我跟你打招呼那一刻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不是吧?wolkner,你不会没有把我当朋友吧?你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嘴里糖果的甜味让沃尔克纳的心也跟着尝到友谊的甜头。
他摆摆手,声音跟蚊子似的,说道:“我只是很开心,你愿意跟我成为朋友。”
好像……社交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看着沃尔克纳眼睛里的欢喜,亨利唇边勾起玩味弧度。
下了课,亨利大咧咧地揽着沃尔克纳的肩,笑道:“wolkner,我们一起回行政班吧。”
沃尔克纳并不能迅速习惯这份亲近,整个人僵硬地缩在一起,应道:“好吧。”
走出教室时,沃尔克纳忐忑地看向李明郝的方向。
对方正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似乎是忌惮他身边多了个人,尽管脸上的表情阴云密布,但也没有像昨天那样上来招惹他了。
这是沃尔克纳除了小组作业外,第一次意识到朋友的好处。
亨利注意到他的目光,跟着看向李明郝,眼睛弯起来,问沃尔克纳:“怎么了?那是你的朋友吗?”
沃尔克纳连忙摇头,快步走出教室:“不…不是的。”
之后的一周里,亨利经常会到Zehnter a行政班门口找沃尔克纳,一起闲聊,一起吃饭放学。
亨利家境小康,会经常跟沃尔克纳分享一些购买水平中上的小零食。
也因为身边多了亨利的缘故,那个「恶魔」再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好似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让沃尔克纳更加亲近亨利——他的第一个朋友。
舒沐语指尖轻点杯身,回忆道:“变化大概是在八九天之后吧。”
那天,沃尔克纳去找亨利,准备一起去食堂吃饭,亨利却不像前几天那样,一边喊着饿,一边拉着他往食堂跑。
他把沃尔克纳带到一处平常没什么人上下的楼道。
那里连着体育器材放置室和音乐室,在午餐时间几乎没有师生往这里来。
沃尔克纳被亨利拉着往下走,他问道:“嘿,henry,我们要去哪里?”
亨利笑了一声,说道:“去见一个非常好玩的人。”
在楼道的拐角平台处,沃尔克纳看到了一个略显眼熟的背影。
不安的预感让他想挣开亨利的手,亨利却握得很紧,强行带着他走向李明郝,在他身前站定,熟络地打起招呼:“哇,这么等不及吗?来的好快,这还是第一次。”
李明郝转过身,将指间的香烟碾灭,说道:“跟这种人待在一起,把你的话也待多了吗?”
沃尔克纳震惊地看着亨利。
注意到沃尔克纳的眼神,亨利无辜地耸耸肩,说道:“噢,不要这样看着我,搞得我好像是电影里的坏人,这都是他的主意,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很难过的。”
听着这句话,沃尔克纳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
是他被戏耍了……被这个「恶魔」耍着玩……
看着他像个白痴一样跟在他朋友身后……
被欺骗的不解和难过让沃尔克纳启唇质问:“为什么?我们不是好朋友……”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他的质问。
亨利嫌恶地看着踉跄的沃尔克纳,对他的不知好歹感到不满,冷声道:“halt die Klappe(闭嘴).”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催起泪意,耳朵里像灌了风,正嗡嗡回响。
李明郝抬手扯过沃尔克纳的发丝,将人拽到跟前,看着他眼睛里的泪雾,李明郝对着他吐了口水,握拳击向沃尔克纳腹部。
腹部受到击打,沃尔克纳出于身体本能的张口,眼睛瞪大,眉心拧紧。
这一囧态被旁观的亨利用手机记录下来:“嘿,看这里。”
沃尔克纳转动眼眸,朦胧的视线看见正对着他的手机摄像头。
不要……
不要拍下来……
紧随而来的剧烈疼痛使沃尔克纳痛苦地蜷起腰身,开始不住地咳嗽干呕。
一旁的手机镜头随着他的躬身发生变化,甚至凑近录制他干呕时的丑态。
看着镜头里沃尔克纳的口水随着咳嗽和干呕从唇边滴落,亨利嘲笑道:“天呐,hanno你看他,像那种流着口水,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笨蛋。”
感受到沃尔克纳在向下无力跌落,李明郝将人推倒,把他的脸按在地上,鄙夷道:“Idiot(蠢货),看上去真是可怜啊,wichskner.”
李明郝对拿着手机录制的亨利说道:“我的水杯。”
亨利蹲在地上,一边把镜头对着地上的沃尔克纳,一边伸长手臂拿过放在楼梯上的水杯递给李明郝。
李明郝拧开水杯,把水倒在地板上,摁着沃尔克纳的脑袋,强迫他的嘴唇贴在摊开的水面上,说道:“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帮你倒点水,我记得农场里的动物都是这么喝水的。”
亨利嘲讽的笑声很大,将拳头抵在唇前,笑道:“我的天,hanno,你说的太对了,快喝吧,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沃尔克纳整个人不住地颤抖,他忍住腹部的疼痛,挣扎着想逃离这里,躲开镜头。
亨利立刻用力摁住他的脖子,用膝盖压住他的腰,将人抵在地上,骂道:“哦!hurensohn(婊子养的)!可别这么扫兴!”
原本开朗明媚的笑容被恶意侵蚀,变得扭曲,让人望而生寒。
看着两人的狞笑,沃尔克纳只觉得无助,嘶哑着声音说道:“放开我……放开!放开!hilfe(救命)!”
听见沃尔克纳无能的求助,李明郝从中感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感。
畅快扯开他的唇角,转而对亨利说道:“henry,你听听他在说什么,难道是受到什么不平等的对待了吗?真是可怜。”
亨利故意捏着嗓子,学沃尔克纳颤抖的声音,说道:“hilfe!hilfe!”
耳边传来两人的嘲笑声,难堪逼出眼泪。
是我的错吗……
想离开……
好想离开这里……
有没有谁……能来帮帮我?
沃尔克纳挣扎起来,大声叫道:“hilf mir(帮我)!hilfe(帮帮我)!hilfe(救命)!”
只有我自己能帮我自己。
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逃离这里。
李明郝皱起眉,拎起沃尔克纳的领子用力送拳。
吵耳的求助声终于被打断。
亨利不爽地从李明郝手里扯过沃尔克纳的衣领,把人重新摁在地上,使沃尔克纳的后脑勺撞向坚硬的瓷质地板。
一声重重的闷响回荡。
眼前因为冲击而发黑发晕,后脑勺紧接着传来疼痛。
随后,亨利跨坐在沃尔克纳身上,拳头狠狠落在脸颊上、颧骨上、眼眶上。
摇晃的手机画面记录着他的暴行。
他骂道:“halt dein maul(闭上你的狗嘴)!没脑子的白痴!”
他扯开那条遮挡的瘦弱手臂,用力掰过沃尔克纳的脸,把手机怼近,威慑道:“你要是敢把人叫过来,我就会先把你打死,再把这段视频发到网上,让大家看看我们漂亮可爱的wichskner丰富的校园生活。”
沃尔克纳惊恐地看着眼前漆黑的后置摄像头,眼泪从睁大的眼睛里掉出来,脸色煞白,唇瓣抖得厉害,肿起来的脸颊看上去可怜又狼狈。
亨利像被沃尔克纳的畏惧和无声的屈服取悦,跟李明郝分享道:“哈哈哈哈!hanno,快看他,好棒的表情!”
李明郝哼笑一声,看着抖个不停的沃尔克纳,他把水杯里剩余的水倒在沃尔克纳的裤子上,说道:“henry,拍下来。”
沃尔克纳觉得下身处被温水浸湿,羞耻心使他紧紧抓住亨利乞求道:“不!不要!不要拍!求求你henry,不要拍!”
李明郝把水杯放到一边,扯开沃尔克纳抓住亨利的手,牢牢固定在脑袋两侧,命令道:“henry.”
亨利身子一抖,连忙听从,将长达十多分钟的视频结束录制,对着沃尔克纳湿透的裤裆处拍了一张照片。
双腿间的地板上还有“可疑”的水痕,光是看着照片就不由得让大脑发挥精彩的联想。
这份羞辱让沃尔克纳濒临崩溃,失声乞求道:“对不起!放过我…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拍!求求你!henry!不要拍!不要拍我!不要拍我,拜托你henry!不要!”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对我!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放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放过我……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接近你们……是我打扰到你了……对不起……我、我会保密的……请放我离开……”
李明郝用双腿膝盖压住沃尔克纳挣扎的手腕,向下用力一压,瓷砖和巨力一同挤压着腕骨处的疼痛神经,令沃尔克纳张开嘴,痛叫却被李明郝的手掌捂在了嘴里。
李明郝轻描淡写地说:“wichskner,小便失禁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呢,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这次只是一个警告。”
他从亨利手里拿走手机,打开校园的娱乐交流群,当着沃尔克纳的面编辑了一条文案,连同那张照片一起发了出去。
文案是:「Zehnter a,wolkner的杰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hanno!!
沃尔克纳目眦欲裂,心理防线崩塌,崩溃的嘶喊被李明郝牢牢堵在嘴里,只有叫人发笑的呜呜声依稀泻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蛋!
混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恶魔!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明郝把手机凑近,让沃尔克纳看清楚上面飞快弹出的消息。
「哇塞,超逊的!」
「失败的wolkner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what?!十年级的学长也像个小学生一样失禁吗?超丢脸啊。」
「天呐,这个年纪居然还会做出这种事吗?好歹也十五岁了吧,太好笑了吧。」
「小baby快回去找妈妈换尿布好吗?哈哈哈哈。」
「是我想的那样吗?我的天!如果是为了出名的话,我一定会记住这个人,这一定是“最赞”的出名方式。」
「记住的点难不成是‘wolkner是个小便失禁的垃圾’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沃尔克纳看着手机后李明郝含笑的脸,他呼吸急促,手脚冰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要被毁了……
我的校园生活……要变了……
李明郝把手机丢还给亨利,拽着沃尔克纳站起来,鄙夷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裤裆,说道:“wichskner,真是不像样啊,逊爆了。”
几乎呆滞的沃尔克纳没有给予他想象中的反应。
李明郝不悦地低眉,抬手猛刮了一巴掌。
看着对方重新跌回地上,跟重新开机的玩具一样发起抖,李明郝这才觉得舒畅痛快,转身离开。
亨利看着唇角开裂的沃尔克纳,从裤兜里摸出那盒硬糖,挑出一颗黄色的柠檬糖。
他蹲在沃尔克纳身前,把那颗糖塞进沃尔克纳嘴里。
悲伤的眼眸迟钝转动,看向面带同情的亨利。
跟刚才那个狠戾恐怖的他又截然不同了。
“为什么?”
亨利听着他的发问,好像看到从前那个躲在厕所里同样软弱的自己。
自尊心被可悲地刺痛,令他扬起手,重重打了沃尔克纳一拳,像报复,又像在看不起从前的自己。
脑袋顺着力道偏歪,那颗硬糖从嘴里掉出来,落在地上碎掉了。
亨利恨恨地抓住沃尔克纳的发丝。
原本清秀的脸高高肿起来,泛着青紫色的淤痕,唇边也因为殴打带出血丝。
亨利把掉在地上的碎糖刮起来,粗鲁地强塞进沃尔克纳嘴里,阴测测地说道:“忍受着吧wichskner,等这种人玩够了就好了,你要学会迎合和忍耐,不……你这个软弱的家伙,还是给我受着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亨利走了。
沃尔克纳感受着嘴里残留的柠檬甜味,胃里一阵翻涌,让他趴在地上不停地干呕。
恶心透了……
虚伪透了……
眼泪砸在地板上,响起清晰的啪嗒声。
等沃尔克纳再回到行政班里,迎接他的,是嗤笑、是新奇、是不屑,如同在看着一个扮丑作秀的跳梁小丑。
毁了……
他的校园生活……
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