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通道深处传来的毁灭性能量乱流渐渐平息,只留下一种空洞的、仿佛连声音都被吸走的死寂。与之相比,左侧通道那稳定的低频嗡鸣,此刻听起来不再像是安全的信号,更像是一种捕食者耐心的低吼。
团队僵立在岔路口,如同四尊被雨水打湿的石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来自能量乱流)和耻辱混合的刺鼻气味。
张不器徒劳地试图重启他黑屏的腕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屏幕上倒映出他苍白失措的脸。他的理性,他赖以生存的基石,刚刚被现实毫不留情地击碎了。
不是数据错误,而是……世界的恶意。回廊在他最擅长的领域,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概率并非必然”,想说明“危险确实存在只是时间预估有偏差”,但任何解释在刚才那近乎毁灭的景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垂下了手,那姿态透着一股被抽空灵魂的颓败。
陶元知的怒火在经历了极致的讽刺和后怕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转化成了一种冰冷的、尖锐的东西。她没有再去看张不器,也没有看苏倩元,只是盯着左侧那条通道,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所以,现在呢?大学者指的路差点把我们送走,咱们伟大的领导者英明决策带我们完美避开了生路?接下来信谁?信这鬼叫的破墙吗?”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飞镖,无差别地攻击着每一个目标。
苏倩元承受着这尖锐的指责,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作为领导者,决策失误的后果必须由她承担。
但比承担后果更让她绝望的,是方向的彻底迷失。数据不可信,直觉(或者说,他们唯一接触过的“异常”林蓉)在他们选择放弃时也已崩溃。她感觉自己站在一片信任的废墟上,举目四望,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坐标。评分系统在她脑中发出最后的、如同哀鸣般的杂音,然后彻底陷入了沉寂——不是关闭,而是过载后的彻底死机。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工具。
而林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争吵、崩溃都与她无关。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黯淡的右手,那水晶脉络如同沉睡的死物。同伴们的怀疑,决策的失败,死亡的擦肩而过……这一切像沉重的淤泥,将她刚刚萌芽的“存在感”重新掩埋。她甚至觉得,或许他们是对的,自己根本就不该存在,不该拥有这无法控制、无法理解,甚至可能带来灾厄的能力。“或许……消失才是对的……”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诱人的解脱感。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回廊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
两侧的墙壁,那些浑浊的镜面,再次开始浮现影像。但这一次,不再是过去的失败或忏悔,而是……“现在”。
墙壁上映照出他们此刻狼狈、猜忌、崩溃的模样——
张不器颓然摆弄着失效的设备,脸上是失去信仰的茫然。
陶元知眼神冰冷,浑身是刺,像一头被困的绝望凶兽。
苏倩元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决策者的锐气。
林蓉低垂着头,周身笼罩着自我放弃的死寂。
同时,镜面中还穿插着一些充满恶意的“可能性”——
张不器在压力下,为了“验证”某个数据,将陶元知推向一个能量节点。
苏倩元为了“稳定团队”,用精神力量强行压制林蓉的“异常”。
陶元知在疯狂中,认为“清除”不稳定的林蓉和“错误”的张不器才能拯救苏倩元。
而林蓉,在彻底绝望后,右手的晶体脉络暴走,将所有人都拉入了永恒的虚无……
这些影像并非未来,而是回廊根据他们此刻的状态、性格弱点以及刚刚破裂的信任,推演出的、极具说服力的“潜在结局”。它们像一面面哈哈镜,扭曲地放大着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并将这恐惧赤裸裸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看啊,”回廊那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愉悦的残忍,“这就是你们。猜忌的种子已经发芽,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无论选择哪条路,结局早已注定。何必挣扎?”
“闭嘴!”陶元知对着墙壁怒吼,法棍砸在镜面上,却只激起一圈涟漪,影像依旧清晰。
张不器看着影像中那个冷酷的、拿同伴做实验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倩元看着那个强行压制林蓉的自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林蓉看着那个暴走毁灭一切的自己,右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回廊不再需要主动攻击他们。它成功地让他们开始从内部自我瓦解。数据与直觉的冲突,领导决策的失败,个人能力的失控,信任的彻底破裂……所有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致命的毒药。
他们被困住了。不是被困在物理的空间里,而是被困在了由猜忌、绝望和自我否定构成的,更加坚固的牢笼之中。
左侧通道?右侧废墟?哪条路还重要吗?
倒计时在绝望的静默中,不祥地跳动着:00:23:10。
时间所剩无几,而他们,连迈出下一步的勇气和理由,都似乎失去了。信任的废墟上,开不出希望之花,只有名为“终局”的阴影,在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