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着雨水往喉咙里灌,苏倩元悬在半空,手指死死抠着树干的裂缝,树皮磨得掌心火辣辣地疼,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染红了粗糙的木头。
她低头往下看,黑漆漆的深渊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风声呜咽着往上涌,像无数只手在拽她的脚踝。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有走马灯,可她的脑子里没有回忆,只有密密麻麻的“不甘心”。
她才刚住进苏家,刚和苏念卿挤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刚把赵屿的作业本画成小花猫,刚认识会把最后半块饼干分给她的小姑娘,她还没喝够奶奶炖的玉米排骨汤,没教会苏念卿跳皮筋的小花招,没告诉穿着泡泡裙的小姑娘自己其实偷偷藏了颗草莓糖……她才六岁,凭什么要掉下去?
这狗屁命运,她不认!
“抓紧!千万别松手!”崖上的“野兔”趴在地上,半个身子探出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伤口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流,在下巴尖聚成水珠,一滴滴砸在崖边的泥地里。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疼得发紧,这是他第一次接带孩子的任务,在山洞里,队长“孤狼”特意叮嘱“孩子是底线”,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小丫头正悬在他眼前,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他不能让这孩子死,绝对不能。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得把她拉上来。
苏倩元咬着牙,眼泪和雨水一起往下掉,却倔强地没再哭出声。她试着挪动右手,指尖刚碰到冰冷的崖壁,就被碎石硌得生疼,伤口火辣辣地烧。
可她不能停,用尽全力把手指塞进一道石缝里,一点点往上挪。树枝在她身下发出“咯吱”的呻吟,纤维断裂的声音在风雨中格外清晰,像死神在耳边倒计时。
“你在干什么?别乱动!”“野兔”发现了她的动作,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等我想办法!别自己爬!”他脑子里飞速转着,工兵铲落在了半路,枪里没子弹,身上只有两件衣服,对!衣服!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扯下身上的长袖t恤,又拽下外套,双手飞快地将两件衣服的袖子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用力拽了拽,布料发出“嗡嗡”的紧绷声。
“孤狼!猎豹!压住树干!”他吼道,声音在风雨中有些发飘。
“孤狼”立刻扑过来,膝盖死死抵住那棵扎根崖边的小松树干,掌心按在粗糙的树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表面上依旧冷静,可只有自己知道,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这棵松树看着结实,实则根系浅,万一承受不住拉力被拽倒,不仅救不出孩子,连“野兔”都可能被带下去。他必须稳住,必须给“野兔”争取时间。
“猎豹”兄弟一左一右蹲在树后,肩膀抵着树干,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他们是小队里最擅长行动的,此刻却只能做“配重”,这种无力感让他们浑身发紧,只能死死抵住树干,在心里默默数着数,祈祷那两件衣服能撑住。
“野兔”抓着衣服拧成的“绳子”另一端,慢慢把它垂下去,目光死死盯着崖下的小小身影,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衣服绳子在风雨中晃悠,像条不安分的蛇,离苏倩元还有一小段距离。
她抬头看着那截灰黑色的布绳,眼里瞬间燃起光亮,那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荡,指尖擦过布料,却没抓住!
“再试试!差一点!”“野兔”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又把绳子往下送了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他看到小姑娘的手指在流血,看到她咬得发白的嘴唇,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树枝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咔嚓”声,苏倩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时间犹豫了,左手猛地一拽树干,借着这股力把身体往前荡,这一次,她的手指牢牢抓住了衣服!
“抓住了!”她嘶哑地喊出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衣服缠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勒得手腕生疼也不敢松手。
“抓紧!我们拉你上来!”“野兔”大吼一声,和“孤狼”、“猎豹”一起用力往上拽。衣服绳子瞬间绷紧,布料深深勒进“野兔”的掌心,可他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根绳子上,在绳子末端那个小小的重量上。
他能感觉到她在配合着往上爬,那微弱的拉力像一道暖流,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崖边另一侧,“黑熊”抱着谢语安,一手死死捂住怀里孩子的眼睛,不让孩子看到悬崖下的惊险。可他自己的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苏倩元,宽厚的肩膀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他是小队里最壮实的,却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刚才泡泡裙小姑娘摔倒时他心都揪紧了,现在看着另一个小丫头悬在半空,他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份罪。
他悄悄调整姿势,膝盖微弯,做好了随时接住人的准备,只要她一靠近,他就能立刻把她抱上来。
身体被一点点往上提,苏倩元的后背擦过粗糙的崖壁,碎石划破了校服,火辣辣地疼,可她连哼都没哼一声。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崖边,看着“野兔”那张沾满血和泥却亮得惊人的脸,看着“孤狼”紧抿的嘴唇和“猎豹”兄弟绷直的后背,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原来……真的没有人放弃她。
当她的身体终于被拉到崖边时,“黑熊”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一把将她抱了上去,宽厚的臂膀紧紧搂着她,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苏倩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紧绷的神经一松,浑身的力气瞬间抽干,她趴在“黑熊”怀里,看着崖边那截还在风雨中晃动的衣服绳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次的哭声不再是害怕,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卸下所有防备的委屈,是被人拼命保护的温暖。
雨水还在打,风声还在吼,可她被紧紧护在怀里,听着身边几个壮汉粗重的呼吸声,闻着他们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泥土味,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没事了,没事了。”“野兔”蹲在她面前,用袖子笨拙地擦她脸上的泪和泥,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可他的眼睛里却闪着光,笑得比谁都灿烂,“安全了,真的安全了。”
苏倩元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凝重却悄悄松了口气的“孤狼”,看了看互相拍着肩膀的“猎豹”兄弟,还有轻轻拍着她后背的“黑熊”,突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野兔”流血的额角。
“谢谢。”她小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风雨还没停,但崖边的微光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苏倩元攥着掌心的伤口,眼泪突然砸在校服上。不是慌,不是怕,是热辣辣的哽咽,滚过脸颊时烫得慌。
她不光是从悬崖边被捞了上来,心里那层总紧绷着的防备,也松了。
淋成落汤鸡的他们,此刻在她眼里亮得很。“野兔”抓着她的手没松过,“黑熊”把她往怀里裹得紧——他们本可以转身就走的。
眼泪掉得凶,她却咧开嘴笑了。原来被人攥着不松手的感觉,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