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盯着青铜镜站了好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布料被反复摩挲,起了层细毛。
刚才收拾诏书时,眼角余光总被镜身的赤铜纹勾着,那纹路不对劲。
她忍不住往前挪了两步,离镜面只剩半步远,鼻尖都快碰到那层冰凉的镜体,连自己映在镜中的狼狈样都看得真切;藏青色粗布衣角蹭着墓角的灰,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裤脚还沾了块干泥,是之前在通道里踩的。
可最怪的是,她的影子边缘没跟着糊成一团,反而裹着圈极淡的光晕,像蒙了层薄纱,在昏暗的墓室里泛着微光,连影子里衣服的褶皱都清晰了几分。
没等她琢磨透这影子的异常,背包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带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着袋壁,连装在里面的半块干饼都跟着晃了晃。
她心里一紧,手赶紧摸向背包侧袋,那是她塞零碎物件的地方,有捡来的小石子还有半块干硬的饼,以及那枚随手丢进去的铜片。
指尖刚碰到袋口粗糙的布面,就听见“嗡”的一声细响,震得指尖发麻,像被小虫子轻轻叮了下。
下一秒,一枚巴掌大的兵符碎片竟从袋口飞了出来,带着股淡淡的铜腥味!
这碎片是前几天在通道石缝里捡的,当时石缝里积了层灰,碎片裹在灰里,她是被铜片反光晃了眼才发现的。
边缘还带着被利器劈开的毛糙断痕,上面刻着半道模糊的兽纹,只剩个兽爪轮廓能看清,爪尖的纹路都磨平了。
当时她只当是块普通旧铜片,随手塞进侧袋,连锈迹都没擦过,可这会儿碎片表面的锈像是被无形的力吸走了似的,露出底下泛着暖光的铜色,甚至能映出点墓室的影子。
更怪的是,它像长了眼睛,在空中划了道浅弧;没碰着旁边摆着的诏书,没蹭到油灯的火苗,更没撞到石台边缘,直直朝着青铜镜飞去,“啪”的一声脆响,精准贴在了镜身的赤铜纹上。
断痕刚好跟纹路的缺口严丝合缝,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仿佛这碎片本就嵌在这儿,只是被人取走又送了回来,连铜片的弧度都跟纹路完美契合。
“我去!这碎片还会自己动?成精了?”谢语安刚把最后一枚箭镞塞进粗布袋子,拉链都没拉严实,金属拉链头还挂在袋口晃悠。
见状他猛地凑过来,动作太急,手背蹭到袋口的箭镞都没觉出疼,只盯着镜上的碎片,伸手就想碰。
没等他指尖碰到光,野兔突然从旁边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个趔趄,连谢语安手腕上戴的红绳都被扯得晃了晃:“别碰!这镜子本来就邪门,刚才映影子都能变样,指不定藏着啥机关!万一碰错了,咱们连怎么出事的都不知道!你忘了上次在通道里,玄甲碎屑都能引蛊虫?”
野兔的话刚落,镜面突然“嗡”地一声颤,震得旁边的油灯都晃了晃,火苗歪了歪,又很快稳住。
紧接着,镜面泛起了微光,不是集中在一点,而是从兵符碎片周围慢慢扩散。
先是贴着兵符碎片的地方亮起金红色,像刚从炉子里舀出来的铜水,慢慢漫开,顺着赤铜纹的纹路往四周爬,颜色浓淡不均,深的地方像熟透的朱砂,透着股厚重感;浅的地方泛着点橙,像日落时的霞光,跟去年他们去南诏古遗址见的青铜器纹路一模一样。
当时遗址里摆着个青铜鼎,鼎身上的纹路跟这镜面上的金红纹路,连转弯的弧度、分支的长短都分毫不差,甚至连纹路交叉处的小圆圈都一样。
没等金红色铺满半面镜,淡蓝色又从镜心往外散。不是湖水的那种柔蓝,是冬天窗上冰纹的冷色,带着股清冽感,层层叠叠往外扩,每一层都有细碎的纹路,像冰花炸开的痕迹,正是越析部族的冰纹图腾。
他们以前在越析人织的毛毡上见过同款,当时越析的老人还说,这冰纹是他们的守护神纹,只有族里的工匠能织出来。
没成想这会儿竟在镜面上见着了“活的”,蓝色纹路还在慢慢动,像真的冰纹在扩散。
最后淡绿色绕着镜边转了圈,颜色是浅淡的草绿,却透着点诡异的感觉。
纹路里藏着蒙舍特有的蛊纹,一圈圈绕着中心点转,跟之前在石缝里见的、玄甲碎屑上沾的蛊纹能对得上;连最里面“蛊虫”的触须都刻得丝毫不差,甚至能看清触须上的细小纹路,像真的虫子蜷在里面。
三种颜色的光在镜面上交织着流,没显半点杂乱,反而像按某种规矩在转:金红顺着纹路走直线,速度慢,透着股沉稳;淡蓝往四周漫,速度稍快,像水波纹;淡绿绕着边缘打圈,速度最匀,像钟表的指针。
三种光碰到一起时还会轻轻叠一下,金红叠上淡蓝,透出点紫;淡蓝叠上淡绿,泛出点青,却一点都不杂乱,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和谐。
更怪的是,镜身原本的寒气淡了,之前凑近时,像摸在冬天的冰块上,指尖都能感觉到冷意;这会儿再靠近,竟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像晒了会儿太阳,连贴在镜面的兵符碎片都泛着温温的热度,甚至能透过镜面,隐约感觉到里面有股气流在动,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暖了些,油灯的火苗都显得更亮了点。
苏倩元盯着镜面,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背包侧袋,确认没再掉出别的东西,指尖还能摸到袋里剩下的小石子。她才小声嘀咕:“这碎片跟镜子是一套的?也太神了吧,跟提前设好的机关似的,一碰到就有反应!早知道当时捡的时候该好好擦擦,说不定还能多看出点啥,比如那半道兽纹到底是啥动物。”
黑熊把铁钎靠在石台上,铁钎头碰到石台,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凑过来,伸出粗粝的手指,指头上还沾着点墓里的泥土,轻轻碰了碰镜面的光。
没觉得烫,也不凉,只觉得指尖发麻,像小时候摸了刚断电的铁丝,酥酥的,还带着点痒。
他赶紧收回手,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这三色光,刚好对南诏、越析、蒙舍的工艺,难道这镜子是三个部族一起造的?可他们以前打得多凶啊,去年还听说蒙舍跟越析抢草场,越析那边死了好几个牧民,蒙舍也伤了人,怎么会一起费这么大劲做镜子?这不合常理啊!”
苏念卿凑到镜前,没敢碰光,只盯着纹路看,眼睛亮得像找到了藏起来的糖,连嘴角都微微翘了点:“之前看镜身工艺就觉得怪,既有南诏的铸铜手艺。你看这赤铜纹的厚度,只有南诏能铸这么匀,其他部族铸的铜器,纹路都没这么规整;又有越析的冰纹雕刻,这细腻劲儿,除了越析工匠没人能刻,越析人做手工最细,连毛毡的针脚都能对齐;还有蒙舍的蛊纹,藏得这么深,不是他们的人根本发现不了,蒙舍做事最会藏掖。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三个部族合造的!这兵符碎片说不定就是开镜子玄机的钥匙,咱们捡的时候没当回事,没想到误打误撞触发了机关,这运气也太巧了……就是不知道,这镜子的玄机到底是啥。”
野兔蹲在旁边,双手撑着膝盖,指节都有点发白。
他盯着镜面的光看了半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睫毛上都沾了点从屋顶落下来的细灰。突然他抬起头,声音压得低低的,还特意往通道口看了眼,像怕被人听见:“你们说,这镜子会不会不止能映影子?说不定还能显以前的事?比如三个部族造它的时候发生了啥,或者赵承业的事?
不然三个部族为啥费这么大劲合造它?普通镜子哪用得着这么多花样,又是三色光又是兵符碎片的,这里面肯定藏着别的东西,说不定是啥秘密。”
他这话一出,墓室里瞬间静了,连油灯“噼啪”炸火星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所有人都盯着镜面流转的三色光,心里头都打着鼓。而苏念卿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谢语安忘了要碰碎片的事,只呆呆地看着光;黑熊摸了摸铁钎,眼神凝重;苏倩元则盯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影子还在慢慢变。
这镜子的古怪,好像才刚露了个角,后面藏着的,不知道是啥更离奇的事,甚至可能跟他们要找的真相,紧紧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