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猫着腰,尽量把身子压得低些,悄悄凑到雅间门口。
指尖轻轻撩开垂在门框上的半透明纱帘,只露出一道小缝,接着踮起脚尖,努力把脑袋往上抬了抬,往里面偷偷瞟了一眼。
好家伙,那低低笑出声的,不是沈柯亦还能是谁?他穿着件墨色暗纹锦袍,料子看着就顺滑,在烛火下能隐约看出上面绣着的暗纹,领口松了两颗玉扣,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少了平时穿官服的严谨,多了几分随意。
他靠在铺着软垫的梨木椅背上,姿态放松,手里端着个白瓷茶碗,碗沿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刚沏好的茶。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动作慢悠悠的,侧脸在烛火的暖光下被映得格外清晰,连下颌线的弧度都看得明明白白,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不少,连眼底都没了往日的锐利,多了点难得的烟火气。
苏倩元还是第一回见他这副模样,以前不管是在将军府书房,还是在路上偶遇;他总是绷着身子,眼神严肃,活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这会儿倒有了点普通人的松弛劲儿。
旁边还坐着个穿宝蓝色圆领袍的公子,发髻上插着支嵌宝石的玉簪,脸上敷着淡淡的粉,看着就油头粉面的,应该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他正拿着把折扇,边扇边跟沈柯亦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打趣,逗得沈柯亦嘴角都勾了起来,连眼底都带了点笑意。苏倩元还是头回见沈柯亦笑这么轻松,平时他要么冷着脸,要么一本正经,差点以为他只会“公事公办”。
没敢在门口多磨蹭,怕再待下去被路过的人看出异常,深吸一口气,攥了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尖都因为紧张沁出了薄汗,接着硬着头皮,抬手轻轻推开了雅间的木门。
门轴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声,苏倩元赶紧放轻脚步,尽量让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像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富家公子般,腰背微微挺直,不慌不忙地径直往对着门的那把空椅子走了过去。
走到椅边,苏倩元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悄悄调整了一下裙摆。怕刚才走路时布料褶皱露出破绽,接着才缓缓落座。
坐下的瞬间,苏倩元特意把后背挺得笔直。
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连手指都不敢随意动弹,还朝着沈柯亦和那位富家公子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努力挤出一副“咱们早就认识、不必多礼”的熟稔模样。
可只有苏倩元自己知道,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像有无数个小鼓在“咚咚”狂敲;千万别被看出不对劲!自己这束发的玉冠有没有歪?衣襟里的棉絮会不会塌下来?刚才点头的样子会不会太僵硬?我这“苏公子”的身份可千万不能露馅,不然不仅见不到沈柯亦的真实目的,还得在这凤栖楼里丢大脸!
刚坐稳没两秒,沈柯亦就抬眼扫了我一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没多说什么;既没问我是谁,也没问我怎么来的,只抬手摇了摇桌边挂着的银铃。
“叮铃铃”的清脆声响刚落,没一会儿,就有两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应声推门进来,一个个穿得水红、鹅黄的,裙摆上绣着精致的花纹,走起来飘飘荡荡的。
一进门,一股甜丝丝的香气就飘了过来,是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混着发间熏香,闻着还挺上头,有点像过年时吃的桂花糖。
她们走到桌旁,腰肢软得像没骨头似的,微微屈膝行礼,声音甜得发腻:“公子们好~”
其中一个穿粉衣的姑娘眼波流转,直接就往我腿上坐了过来,吓得我差点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还好我的反应够快,硬生生绷住了身子,手都不敢动一下。
心里还在给自己找补。害,谁还没被美色迷过眼啊?我这顶多是犯了每个人都会犯的错,说白了,就是想给每个漂亮姑娘一个“家”(此处特指暂时的座位)罢了!总不能把人推开,显得我多不解风情似的,到时候反而引人怀疑。
脑子一热,我居然作死似的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坐在腿上姑娘的腰。那布料软得像云朵,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腰肢的纤细。我本就是一时冲动,没敢用劲,就轻轻掐了那么一下,心里还在琢磨“会不会太唐突”。
结果下一秒,那姑娘就跟被挠了痒似的,立马娇嗔着往我怀里又靠了靠,肩膀蹭得我胳膊都发僵。
她还顺势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勾着我圆领袍的领口,声音软得能滴出蜜来,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故意的委屈:“公子好坏呀~都弄疼人家了~”
这话一出口,我耳朵都热了,赶紧想把身子往后撤,可她靠得太紧,我又不敢太用力推,生怕一推就露了女儿家的力气小,反倒引人怀疑。
只能僵着身子,干笑两声,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苏倩元你疯了?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装了?这要是被看出破绽,看你怎么收场!
可下一秒我就傻了。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旁边,才发现另外两个姑娘压根没往沈柯亦和那富家公子身上凑!
一个抱着琵琶坐在桌边,指尖已经开始拨弄琴弦,准备弹曲儿;另一个站在沈柯亦旁边,安安静静地给他添茶,全程规规矩矩的,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只有我腿上这位,跟树袋熊似的挂着我,还又是撒娇又是靠肩的,对比不要太明显!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后背都冒出了冷汗;完了完了!刚才被美色冲昏头脑,居然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装!
这姑娘这么黏着我,要是待会儿不小心碰到什么,或者我说话露了女声,不就彻底露馅了?
到时候沈柯亦要是知道我顶着“男装”在这儿跟姑娘打情骂俏,指不定得怎么想我。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