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间深锁。窗外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映照在她忧心忡忡的面容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虽然她以苏家之力暂时平抑了南诏境内的粮价,让百姓们得以喘息,可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想到那些被典当的嫁妆,她不禁轻叹一声。内忧算是告一段落,但外患又如何?想到蛮娘和她的将士们还在北疆苦战,粮草短缺的困境仍未解决,她的心就揪得更紧了。
昭乐啊昭乐,她对着窗外渐起的星辰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惫,你虽能安抚一方百姓,可那些在边境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又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她想起那封字迹颤抖的信,心头一紧,蛮娘此刻,是不是又在灯下强撑着伤痛,给将士们鼓舞士气?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沉的忧虑。她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说北疆已经开始下雪,将士们的冬衣还未备齐。这个冬天,对南荣军来说注定艰难。
我连心疼蛮娘都带有日月之差,她轻抚着案上那封来自北疆的信,语气中带着无奈,我这个时候才收到那封信,不知蛮娘此刻转好否?鸽子还是太慢了,慢得让人心焦。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春喜忽然从外面急匆匆跑来,连门都来不及敲就闯了进来。小丫鬟跑得发髻散乱,气喘吁吁,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小姐!小姐!春喜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说道,声音因激动而断断续续,城中...城中好多百姓他们...他们...
苏倩元见状不由得一怔,连忙上前扶住春喜: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粮价又涨了?
春喜抽泣着,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继续说道:不是的,小姐…是百姓们…百姓们都在自发地捐粮捐物,说是要送给还在越祈的将士们……
苏倩元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百姓…百姓们在捐粮?
一人之力或许难,可若集众人之力呢?
是真的!春喜激动地抓住苏倩元的衣袖,东市的王大娘把她家留着过冬的粮食都拿出来了,还带着自己菜园里种的蔬菜瓜果,说是要给南荣将军和其他在战场的将军捐粮。王大娘说,她们都是保护咱们南诏的英雄!现在将军有难,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春喜越说越激动:西街的李掌柜捐了五十石粮食,还动员了整条街的商户。现在好多百姓都在往周大人的衙门赶,捐米的捐米,捐衣的捐衣,还有人把自家腌制的腊肉呀什么的都拿出来了……
苏倩元快步走到高台处,推开窗子。晚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只见远处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百姓们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正朝着衙门的方向汇聚成一条长龙。隐约可以听到他们在高呼:
支援南荣军!
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南诏儿女是一家!
一个老汉推着一车粮食,对身旁的年轻人说:我儿子也在军中,我知道将士们不容易啊!省下这些粮食,就能多打一天仗!
一位妇人抱着崭新的棉衣,抹着眼泪:这天马上就要冷了,可不能冻着孩子们。
这一刻,苏倩元只觉得眼眶发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在为前线忧心,却不知这南诏的百姓,早已将将士们的安危放在心上。这些朴实的人们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将士们不仅仅是南诏的将士,也是百姓的将士,是每一个南诏人的亲人。
春喜,她转身,声音有些哽咽,快去准备笔墨,我要给蛮娘写封信。告诉她,南诏的百姓,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那个在军营中忙碌的身影:蛮娘,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南诏,这就是你要保护的百姓。他们,值得你付出一切。
消息很快传到了朝堂,南诏朝中大臣们听闻百姓自发捐粮的义举,纷纷效仿。太尉府率先捐出三千石粮食,其他官员也相继解囊。一时间,支援前线的粮草物资竟堆积如山。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传来——南荣军班师回朝了。
凯旋的军队行进在官道上,南荣蛮骑在战马上,望着远方熟悉的南诏山河。途经一处驿站时,她看到桌上摆着一壶美酒,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苏二、无忧...她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变得柔和,阿娘,蛮娘如今好像...真的有了朋友?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股奇妙的暖流。原来在守护百姓之外,她也有了想要保护的知己。何其有幸,她们同为女子,却能相互理解,彼此扶持。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开始渐渐理解母亲当年的话:蛮娘,娘要去这天下走一走,交交朋友。如今她才真正明白,朋友二字的分量。就像此刻,她知道在遥远的南诏都城,一定有人在翘首以盼她的归来。
传令下去,她转头对副将说,加快行军速度。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些让她牵挂的人了。
几日后,南诏都城。
南荣蛮骑在战马上,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心中感慨万千。她本以为这次凯旋会和往常一样,最多有些女眷会送上香囊、鲜花,表达对凯旋将士的敬意。可眼前的情景,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才刚入城,她就愣住了。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人山人海,欢呼声震耳欲聋。她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回到她们挚爱的南诏。这一路确实艰辛,但将军打胜仗,苦点不算什么——毕竟比起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将士,她们已经幸运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