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伏杀事件,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冷水,瞬间在京城炸开。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悍匪竟敢袭击有功封赏的县主车驾!京兆尹、刑部、甚至大理寺都被惊动,皇帝闻讯震怒,连下三道旨意,严令彻查,限期破案。
然而,调查却陷入了僵局。那些被活捉的杀手,皆是死士,不等用刑便纷纷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线索彻底中断。所用的军弩虽制式老旧,却也无法直接追查来源。那爆炸的黑火球更是来历不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场“流寇作案”或“前朝余孽报复”,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皇后一党沉寂下去,仿佛与此事毫无干系。贤妃那边更是无迹可寻,四皇子裴子珩那日的“偶然经过”、“仗义出手”,被传为美谈,博得了不少朝臣的好感。
楚倾云对此结果并不意外。皇后既然敢动手,必然做好了万全的脱身准备。她并未过多纠缠于此,而是借着遇袭受惊和“需要压惊安神”的由头,更加理直气壮地闭门不出,实则加快了她的“小玩意”研发和通过“百炼铁匠铺”的渠道输送。
就在京城各方势力因伏杀案暗流涌动、互相猜忌之时,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破开阴云的利剑,骤然传遍朝野!
北境大捷!宸王裴衔于漠北草原大破邶军主力,阵斩敌酋!邶国可汗遣使求和,愿割让漠南三州,称臣纳贡,永为藩属!宸王殿下不日即将凯旋还朝!
消息传来,举国震动!欢腾雀跃!
这场持续数年的边患,竟以如此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平定!宸王裴衔的声望,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战神”之名,响彻云霄!
与之相比,太子之前的禁足、东宫门前的冲突、甚至县主遇袭案,都仿佛成了无足轻重的琐事,迅速被淹没在欢庆的浪潮之中。
将军府内,楚倾云接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调试一批新送来的、经过纳米强化的弩机核心。她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窗边,望向北方的天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做到了。以最强势的姿态,终结了战争,也即将归来。
她知道,京城的格局,即将因他的归来,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迎接凯旋之师的热烈气氛中。朝廷上下忙着准备盛大的献俘和封赏典礼,百姓们翘首以盼,想一睹战神风采。
楚倾云依旧安静地待在倾云阁,但她能感觉到,府外监视的目光似乎少了许多,连老夫人和林姨娘都暂时消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和期待。
终于,到了凯旋之日。
京城万人空巷,从城门到皇宫的御道两侧,挤满了欢呼的百姓。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楚倾云作为安平县主、未来的宸王妃,按制序入宫,于城楼之上观礼迎候。她穿着一身庄重喜庆的县主吉服,站在一众皇室女眷和命妇之中,显得格外沉静夺目。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好奇,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来自皇后方向的冰冷注视。
贤妃站在不远处的凤驾旁,对她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四皇子裴子珩则陪同在皇帝身侧,神情恭谨中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
“来了!来了!”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只见远处,玄黑色的“宸”字王旗率先映入眼帘,紧接着,是如同黑色洪流般沉默而肃杀的精锐骑兵!铠甲染尘,却目光如炬,带着经年血战淬炼出的凛冽杀气,令欢呼的百姓都不自觉地屏息一瞬!
队伍的最前方,一人一马,傲然而立。
裴衔身披玄色麒麟明光铠,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作响。他并未戴头盔,面容俊美无俦,却如同冰封般冷峻,历经风霜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城楼,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阳光照在他染血的战甲和身后将士的刀枪之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他回来了。带着赫赫战功,无上荣光,以及足以改变朝局的力量。
楚倾云的心跳,在那道目光无意间扫过她所在方向时,漏跳了一拍。她迅速垂下眼帘,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献俘,奏凯,领赏……一系列的仪式隆重而漫长。
直到仪式结束,众臣散去,楚倾云正准备随女眷们退出宫城,一名身着宸王亲卫服饰的将领却悄然来到她面前,恭敬行礼:“县主,王爷有请,在凌烟阁偏殿一叙。”
该来的,总会来。楚倾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有劳将军带路。”
凌烟阁偏殿,安静无人。
楚倾云踏入殿门,只见裴衔已换下一身戎装,穿着一身墨色蟒纹常服,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宫阙重重。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海,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数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沉着冷静,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亦看着他,风尘仆仆,却难掩逼人的锐气,战场的硝烟和杀伐在他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烙印,也让他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王爷。”楚倾云率先开口,依礼福身,“恭喜王爷凯旋,为国立下不世之功。”
裴衔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近几步,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本王不在这些时日,”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倒是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楚倾云抬眸,不闪不避:“树欲静而风不止。并非倾云想搅动风云,而是风云自来搅我。倾云不过是尽力自保罢了。”
“自保?”裴衔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自保到动用黑甲卫威慑东宫?自保到引得父皇深夜召见?自保到在朱雀大街闹出那么大动静?甚至……还引得本王的四皇兄‘英雄救美’?”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楚倾云能感觉到他话语下暗涌的情绪。他什么都知道,即使远在北境,京中动向也尽在掌握。
“王爷的消息很灵通。”楚倾云平静道,“若非王爷留下的黑甲卫和……那份心意,倾云恐怕早已无法站在这里与王爷说话。至于四殿下,不过是恰逢其会。”
“恰逢其会?”裴衔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了几分,“贤妃母子,并非表面那般简单,离他们远点。”
“倾云明白。”楚倾云从袖中取出那枚夜枭令,双手奉上,“王爷凯旋,此物当归还原主。多谢王爷信任。”
裴衔的目光落在她掌心那枚乌黑的令牌上,却没有接。他抬眸,深深地看着她:“父皇与你说了什么?‘怀璧其罪’?”
楚倾云心中微震,他连这都知道?她点头:“是。陛下告诫倾云,恪守本分。”
“本分?”裴衔忽然伸手,不是接过令牌,而是握住了她捧着令牌的手!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将她的手和那枚令牌一同包裹住。
楚倾云浑身一僵,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楚倾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本王这里,你的‘本分’,从来不是安分守己。你的‘璧’,是你的智慧,你的胆魄,你那些匪夷所思却能扭转乾坤的能力。”
“本王既许你夜枭令,便从未想过收回。这京城的风云,既然因你而起,那便由你,陪着本王,一起搅动到底!”
“至于那些觊觎你、伤害你的人……”他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本王回来了。该轮到他们,付出代价了。”
他的手心很烫,那温度透过皮肤,几乎要灼烧到她的心里。楚倾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占有欲和保护欲,听着他强势而霸道的宣言,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棋局,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他们,将是彼此最坚实的盟友,或许……还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