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从皇宫回来,马车刚到楚府门口,早已收到消息的楚家人已等在门前。
除了父亲楚巍然可能因公务未归外,继母林婉、妹妹楚婉清,以及被嬷嬷搀扶着的楚老夫人都在。
林婉一见到楚倾云,立刻迎了上来,拿着手帕就开始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倾云!我的儿!你可算平安回来了!听说你在边关出了事,母亲我这心啊……日夜悬着,恨不得替你受了去!”她表演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位慈母。
楚婉清也立刻跟上,柔柔弱弱地行礼:“姐姐平安归来,真是菩萨保佑。”眼神里却藏着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她发现这个姐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那份沉静的气度让她莫名心慌。
楚倾云正要淡淡回应,就听见楚老夫人发话了,语气带着惯常的、那种不容置疑的“慈爱”:
“好了好了,人回来就好,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老夫人被搀扶着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楚倾云几眼,眉头微微蹙起,“云丫头,听说你在边关……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掺和的吗?没得吓坏了身子,还平白惹人闲话,带累我们楚家的名声!”
她一开口,就是熟悉的配方——不问经历凶险,不问功劳苦劳,先扣一顶“有失体统、连累家族”的帽子。
林婉立刻附和:“母亲说的是,倾云这次真是受苦了,也吓坏了,回头得好好收收惊,静静心。”暗指楚倾云受了刺激,行为可能更失常。
楚婉清则小声添油加醋:“祖母别担心,姐姐也是情非得已,虽然方式激烈了些,但总算人没事……”坐实楚倾云“行为激烈”。
楚倾云看着眼前这“慈孝和睦”的一幕,心中冷笑连连。
她正要开口,楚老夫人却又摆摆手,一副“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好”的表情:“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既然回来了,就安生待在府里,跟你妹妹多学学女红针织,修身养性。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温婉贤淑,将来才好寻一门好亲事,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让你父亲和我在家里也跟着操心。”
她绝口不提楚倾云可能立下的功劳,只想着如何把她重新塞回绣房里,变成和楚婉清一样的“标准闺秀”。
楚倾云微微一笑,语气恭敬,话却毫不客气:“祖母教训的是。不过孙女在边关见识了将士保家卫国之艰辛,深感女子亦不应只困于方寸之间。陛下也夸孙女颇有将门遗风,特许孙女宫中行走,时常入宫说话呢。祖母放心,孙女定不会丢了楚家的脸面,反而要让我楚家将门之名,更上一层楼。”
她轻飘飘地把皇帝搬了出来,直接堵住了老夫人的嘴。
果然,老夫人一听“陛下”、“宫中行走”,顿时噎住了,脸色变了几变,后面那些“温婉贤淑”的教导再也说不出口,只能讪讪道:“……陛下隆恩,你、你更需谨言慎行,莫要得意忘形!”
林婉和楚婉清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更是警铃大作。这个楚倾云,去了一趟边关,不仅人变厉害了,嘴皮子也利索了,竟然连老夫人都压不住她了!
楚家的风,看来真的要变了。
楚倾云看着她们精彩纷呈的脸色,心中冷笑:这才只是开始。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往府内走去。刚到前厅坐下,茶水还未奉上,楚老夫人正想再找补几句,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婆子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进厅来,声音发颤,“春桃……春桃她突然厥过去了!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得像那风中的筛子,眼睛都翻白了!眼看……眼看人就没了气啊!”
春桃是老夫人院里一个还算得脸的二等丫鬟,颇会来事,常哄得老夫人开心。
“什么?!”楚老夫人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晃,幸亏林婉和楚婉清一左一右急忙扶住。“上午还好端端的……怎会如此?”老人最忌惮这等突如其来的凶疾,又惊又惧,声音都带了哭腔。
“奴婢也不知啊!就突然倒了……模样骇人得紧!”婆子吓得魂不附体。
“快!快去请大夫!快去啊!”楚老夫人缓过一口气,连连跺脚催促,整个人慌得没了主意。
林婉一边替老夫人顺气,一边蹙眉疾言:“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回春堂的李大夫!”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乱吧,越乱越好,正好让这刚回来的丫头看看,府里没了她操持,会成什么样。
楚婉清也吓得花容失色,用帕子掩着唇,弱声道:“怎会如此……太吓人了……祖母您别急,千万保重身子。”她一边表现孝顺,一边下意识地离厅门远了些,仿佛怕沾染上晦气。
前厅内顿时乱作一团,请大夫一来一回至少大半个时辰,那春桃怕是等不及了。
就在这慌乱无措之际,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人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楚倾云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周遭的慌乱都与她无关。
林婉立刻皱眉,语气带着“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阻拦:“倾云,你别胡闹!那是急症,凶险得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能去看那等骇人场面?没得冲撞了,再吓着你!快快坐下,等大夫来才是正理!”她句句看似关心,实则将她排除在外。
楚婉清也细声细气地帮腔,眼神里却藏着看热闹的意味:“是啊姐姐,我知道你心善着急,但这不是儿戏,我们都不懂医术,贸然上前若是帮了倒忙,反而不好。还是交给专业的大夫吧。”她巧妙地将楚倾云的举动定义为“好心办坏事”。
楚老夫人更是心烦意乱,直接呵斥:“云丫头!你给我安生待着!别在这里添乱!还嫌不够乱吗?!”
然而,楚倾云根本不理睬她们的阻挠,目光直接锁定那报信的婆子,语气不容置疑:“带路。”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那婆子被她清冽的目光一扫,竟下意识地屈从:“……是,是,大小姐请随奴婢来。”
楚倾云径直跟着婆子快步向后院走去。楚风毫不犹豫,立刻紧随其后保护姐姐。楚老夫人气得直喘,在林婉和楚婉清的搀扶下,也只好一叠声地叫着“造孽”,跟过去看个究竟。
一行人很快来到下人房,门口已围了几个吓傻的丫鬟。只见床榻上,春桃面色青紫,双眼上翻只剩眼白,口角不断溢出白沫,四肢剧烈地痉挛抽动,气息已是出的多进的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哎呀!这……这模样……”楚老夫人一看这景象,更是觉得晦气冲天,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
林婉用帕子死死捂着口鼻,眼中惊惧之下,那看好戏的神色几乎快掩藏不住。楚婉清更是吓得低呼一声,彻底躲到了老夫人身后,不敢再看。
楚倾云快步上前,丝毫不在意污秽之气,俯身仔细观察春桃的症状,动作专业地翻开她的眼睑查看,又迅速轻捏她的下颌查看口腔情况。
“是癔症性惊厥,喉肌痉挛,有窒息风险。”她迅速做出精准判断。这种症状由极端情绪或刺激引发,处理稍迟便有性命之忧。
她立刻冷静地下达指令,语速快而清晰:“所有人散开!保持通风!过来两个人,按住她的手脚,避免她伤到自己,但力道不可过猛!小风,帮我扶稳她的头,偏向一侧,清理口鼻分泌物,务必保持呼吸道通畅!”
她的指令清晰、快速、专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楚风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上前照做。另外两个胆子稍大的婆子也被她那镇定如山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听从指挥,上前帮忙按住乱蹬乱抓的春桃。
楚倾云则迅速从袖袋中(实则是从纳米空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展开后里面竟是几根细长闪亮的银针!这是她回京途中,凭借纳米项链提供的海量医学知识库,命人严格按照古籍记载打造的,本就以备不时之需。
在所有人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楚倾云手法娴熟精准地取出一根银针,对准春桃的人中穴,稳而快地刺了下去!
指尖轻捻。
紧接着,又取几针,寒光微闪,分别精准刺入内关、合谷等穴位。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稳如泰山,没有半分迟疑犹豫,那专注而冷静的神情,仿佛一位有着数十年行医经验的杏林圣手,与她平日形象、与这闺阁千金的身份形成了巨大的、令人震撼的反差!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闻讯刚赶回府、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楚巍然!他站在门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短短十数息功夫,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春桃那剧烈得吓人的抽搐竟然缓缓停了下来!青紫得骇人的脸色也开始慢慢恢复红润,虽然人还昏迷着,但胸口的起伏明显变得规律而有力,呼吸顺畅了!
“好了,暂时无碍了。让她安静休息,等大夫来了再开些安神定志、调理气血的药方即可。”楚倾云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容地将银针逐一收回,消毒后放入锦囊。
整个下人房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倾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楚家大小姐。
针……针灸?大小姐什么时候会的医术?而且还如此精湛神妙?!竟然就靠着几根银针,眨眼间就把一个眼看要断气的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楚老夫人张着嘴,手指着楚倾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残余的恐惧和一丝尴尬。
林婉脸上的假笑和担忧彻底僵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与慌乱。她突然发现,这个继女变得完全不可控了!
楚婉清更是脸色煞白,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这个楚倾云……她到底在边关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这手医术从何而来?!
楚巍然看着女儿冷静沉稳的侧脸,看着她那双犹自残留着专注锐利的眼眸,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升起的欣慰与骄傲。
楚风则是满脸的激动与骄傲,胸膛挺得高高的,仿佛刚才那起死回生的神妙手段是他施展出来的一般。
楚倾云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最后落在脸色青白交加的林婉和楚婉清身上,唇角微勾,语气悠然:
“母亲和妹妹方才似乎很担心我添乱?看来是多虑了。毕竟,懂些医术总是好的,关键时刻不仅能自救,偶尔也能救救他人,免得有些人……莫名其妙就‘不行了’,您说是不是?”
她意有所指的话,像一记无声却犀利的耳光,清脆地扇在了林婉和楚婉清脸上,火辣辣的疼。
“医”字初显,便石破天惊。
这回府的第一天,注定了不会平静。楚倾云用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宣告了她的归来,也将她“医妃”的名号,砸进了每一个楚家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