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幽深,红墙高耸。楚倾云手腕上那只太后亲赐的翡翠莹润生辉,与她沉静的面容相得益彰。然而,这份宁谧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破。
太子裴承昱从一旁的月洞门后缓步走出,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混合着关切与复杂的神情,恰好拦在了楚倾云的去路上。他今日穿着一身较为温和的湖蓝色常服,削减了几分储君的威仪,多了几分故人相逢的意味。
“倾云。”他开口,声音放得低沉而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怅惘?
楚倾云脚步微顿,抬眸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依礼微微屈膝:“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姿态恭敬,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裴承昱似乎被她这份疏离刺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许久不见,你……与我竟生分至此了吗?”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镯子上,语气复杂,“听说你入了皇祖母的眼,得了赏赐,我……本宫很是为你高兴。看来你去边关一遭,确是成长了许多,不再是昔日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小丫头了。”
他试图用怀旧的、温和的语气打开话题,营造出一种“虽然过去有误会但我依然关心你”的暧昧氛围。
楚倾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劳殿下挂心,臣女愧不敢当。得太后娘娘垂怜,是臣女的福分。”
见她油盐不进,裴承昱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真诚”甚至带上了几分“痛心”:“倾云,我知道,你或许还在怨我当初……未曾回应你的心意。可你是知道的,我是太子,多少双眼睛盯着,许多事身不由己。其实你离京后,我心中时常懊悔……”
他仔细观察着楚倾云的反应,期待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动容或软化:“如今见你变得这般耀眼出色,我更是……更是悔不当初。若早知道你去边关会经历那般凶险,我定不会……唉!”
他唱作俱佳,将一个“迫于压力、内心深爱、追悔莫及”的深情太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殿下言重了,“过去是臣女年幼无知,行止荒唐,给殿下造成了困扰,臣女在此致歉。至于边关凶险,福祸相依,若非经历此番,臣女或许仍是那个不懂事的楚倾云,也未必能得陛下和太后娘娘青睐。说起来,臣女还需感谢那段经历。”楚倾云云淡风轻的语气像在说今日天气。
她不仅彻底划清界限,还把过去的“痴恋”定义为“困扰”,将边关之行说成是“福气”,直接把裴承昱的“深情忏悔”给堵了回去。
裴承昱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挂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情意”掩盖:“倾云,你何必说这些气话?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怨的。但我们之间,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情谊了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试图捕捉她眼中任何一丝波动:“如今你虽与皇兄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礼。只要你愿意,本宫……我定有办法让父皇收回成命。你这样的女子,合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嫁给皇兄那样一个……整日与刀剑为伍、不解风情的冷硬之人。他如何懂得珍惜你?”
软的不行,开始挑拨离间,并许以重利和“更好的未来”。
楚倾云终于抬起头,正眼看向裴承昱,那双清冽的眸子里没有半分他期待的情愫,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太子殿下,”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足以让远处竖着耳朵的宫人隐隐听见,“陛下金口玉言,赐婚圣旨已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与信誉,岂是儿戏?殿下此言,是将陛下旨意置于何地?又将宸王殿下置于何地?”
她再次抬出皇帝和皇室规矩,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不等裴承昱辩解,她继续道,语气斩钉截铁:“更何况,宸王殿下保家卫国,战功赫赫,是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臣女对殿下唯有敬重,这桩婚事,臣女心甘情愿,并深感荣耀。至于太子殿下所说的‘更好的归宿’……”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极具杀伤力的弧度:“臣女以为,忠于陛下旨意,安于自身本分,便是最好的归宿。殿下您说呢?”
这番话,掷地有声,立场鲜明,既狠狠打了裴承昱的脸,又彰显了自己的“深明大义”和“忠贞不二”,任谁听了都挑不出错处。
裴承昱脸上的假笑终于彻底僵硬、碎裂。他所有的伪饰、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利诱,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如同跳梁小丑,并被毫不留情地粉碎!
巨大的羞辱感和失控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盯着楚倾云,那双总是伪装温和的眼睛里,终于控制不住地射出毒蛇般的阴冷寒光。
“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危险的意味,“楚倾云,你真是好得很!但愿你不会为你今天的选择后悔!”
软的不行,讨好无效,利诱被拒,挑拨失败……他所有的“怀柔”策略在这一刻彻底宣告破产。
楚倾云毫无惧色地迎上他怨毒的目光,甚至还微微颔首,语气从容:“臣女的选择,永不后悔。殿下若无其他教诲,臣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多看裴承昱那精彩纷呈的脸色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步伐沉稳,背影决绝。
裴承昱僵立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英俊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怨毒而微微扭曲。他费尽心机演了这一场,不仅没能拉回她,反而被她狠狠羞辱,彻底看清了她决绝的态度!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铁了心要跟裴衔绑在一起,与本宫为敌……
裴承昱眼中最后一点温度彻底消失,被疯狂和狠戾所取代。他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楚倾云,这是你自找的。”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本宫给过你机会了……接下来,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他猛地转身,快步朝东宫方向走去,背影森寒,显然已下定了某种极端恶毒的决心。
软的彻底无效,那他就要用最脏、最狠、最能彻底毁掉这个女人的方式,让她和裴衔,一起万劫不复!
宫道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山雨欲来的凛冽寒意。
太子的伪善面具彻底摘下,阴谋,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