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凛州城帅府。
裴衔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摊开着两样东西。左边是楚倾云通过夜枭卫传来的、关于影煞阁及其背后主谋的密信。右边,则是几日前由影送来的一枚小巧的锦囊,里面装着楚倾云针对北境当前局势写下的数条“锦囊妙计”。
他的目光先在那份密信上停留片刻,眼底寒芒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皇后的账,稍后再算。当前首要,是彻底稳固北境战局,让邶军再无反扑之力。
他的手指移向右边的锦囊,取出里面那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纸条。上面详细阐述了楚倾云对秦昊心理、邶军现状的分析,以及一条极为大胆却精妙的计策——“示敌以弱,诱敌出洞,雷霆击之,迫其和谈”。
计策的核心在于:利用落鹰峡大捷后军队急需休整、粮草消耗巨大的“客观事实”,故意放出凛州城防出现“漏洞”、宸王因“旧伤复发”而指挥权暂时下放的烟雾弹。同时,秘密抽调精锐,长途奔袭,目标直指——邶军后方一座至关重要的、但守备相对薄弱的军事要塞“鹰嘴崖”!
一旦鹰嘴崖被破,邶军前线与大后方的联系将被拦腰斩断,数万大军的补给线将陷入瘫痪!届时,无论秦昊如何暴怒,他都不得不坐下来谈!
裴衔看着这条计策,指尖在“鹰嘴崖”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此计,与他心中酝酿的一个冒险方案不谋而合,甚至更加完善和周全。她甚至连奔袭路线、可能遇到的阻碍、以及如何利用当地地形气候都给出了详尽的建议和分析。
“真乃国士之谋……”裴衔低声轻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寺庙之中,仅凭情报和对大局的洞察,竟能将战局推演到如此地步!
不再犹豫,裴衔豁然起身,声音沉凝,掷地有声:
“玄风!”
“末将在!”
“传令:即日起,凛州城四门守军减半巡防,炊烟减量,对外宣称粮草不济,士卒疲敝。另,放出风声,言本王旧伤发作,需静养数日,军务暂由副将陈韬代理。”
玄风眼神一凛:“王爷,这……”
“照做!此为惑敌之计!”裴衔打断他,目光锐利如鹰,“令,点齐黑甲卫最精锐的三千轻骑,人衔枚,马裹蹄,备足五日干粮和火油箭矢,由本王亲自率领,今夜子时,自西门秘密出发!”
“王爷!您要亲自去?!”玄风大惊。
“鹰嘴崖事关重大,此战必须功成!”裴衔语气不容置疑,“本王不在期间,凛州城防由你全权负责,依计行事,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末将……遵命!”玄风深知军令如山,咬牙领命。
是夜,子时。一支如同暗夜魅影般的精锐骑兵,悄无声息地驶出凛州城,如同利剑般直插邶军防线后方!裴衔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俊美的面容上只有冰冷的杀伐决断。
接下来的几日,凛州城果然显得“防备松懈”,甚至偶尔有“运粮队遭袭”、“小股邶军滋扰成功”的“坏消息”传出。坐镇邶军大营的秦昊闻讯,先是怀疑是诱敌之计,但接连不断的“捷报”和探子回报的“宸王卧病”消息,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盘算着如何趁机报复,一雪前耻。
然而,第五日清晨,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炸雷般传回邶军大营——鹰嘴崖要塞昨夜深夜遇袭!守军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精锐周军里应外合(楚倾云计策中提到了利用早先埋伏的暗桩),火攻破门,要塞守将被阵斩,粮草军械库被焚毁大半!要塞,丢了!
“噗——!”秦昊听到消息,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宸王!裴衔!!”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目赤红。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凛州城的虚弱是假象!裴衔根本没病!这一切都是为了偷袭鹰嘴崖做的局!
完了!鹰嘴崖一失,前线大军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别说反攻,能撑多久都是问题!
就在秦昊暴怒绝望之际,周军的使者却到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副将陈韬。他带来的不是战书,而是一封宸王亲笔书写的“和谈”建议。
信中的语气很“客气”,只是“建议”双方暂时罢兵,重新划定边境线,周朝“愿意”用鹰嘴崖和部分俘虏,“交换”被楚倾云生擒的六皇子秦玦以及邶国承诺的岁贡和永不犯边的誓约。
这哪里是和谈?这分明是胜利者的受降书!但形势比人强,秦昊看着帐下将领们惶惶不安的脸色,看着地图上那被切断的补给线,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
数日后,北境大捷暨迫和邶军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天下,震动朝野!
而在这份捷报之后,另一封更为隐秘的、直接呈送皇帝的密报,也同时抵达御前。密报中,裴衔详细禀明了此次大胜的经过,尤其重点提及了“安平县主楚倾云”在此战中献上的“关键奇谋”,称其“料敌先机,算无遗策,于国有大功”!
几乎在同一时间,慈安寺的楚倾云,也收到了来自北境的第二份“惊喜”。
这份惊喜不是简单的“已阅”二字,而是一个沉甸甸的、由一队夜枭卫精锐亲自护送而来的紫檀木盒。
楚倾云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柄打造得极为精巧锋利的玄铁匕首,匕首柄上,清晰地镌刻着一个“宸”字。这是宸王亲卫的象征,见匕首如见王爷亲临,其意义远超之前的子令,代表着一种极致的信任和权柄。
另一边,则是一枚通体乌黑、却隐隐流动着暗金色光泽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是一只睥睨天下的夜枭,背面却不再是“子”字,而是一个古体的“枭”字!
夜枭令!这不是子令,而是能调动全部夜枭卫、仅次于裴衔手中母令的最高信物!持此令者,可号令遍布天下的夜枭卫,先斩后奏,权柄滔天!
看着盒中这两样东西,饶是楚倾云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裴衔这份“惊喜”,太大了!这几乎是将他的一部分身家性命和绝对权力,共享给了她!
他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你的才智,配得上这份信任。你的战场,不止在后宅,更在这天下棋局之中。而我,愿与你共享这权柄,共担这风云。
楚倾云拿起那枚沉甸甸的夜枭令,指尖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和其中蕴含的无上权力,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惊艳绝伦的笑容。
裴衔,这个“惊喜”,我收到了。 那么,京城这盘棋,我就却之不恭了。
皇后的脸色,想必会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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