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之内,灯火如豆,映照着三人沉静而认真的面容。
听了裴衔与楚倾云的话,沈砚心中激荡难平。他原本已心存死志,如今不仅重获新生,更看到了实现毕生抱负——让西云百姓安居乐业——的真正路径。然而,他心中仍有顾虑。
“殿下,夫人,”沈砚斟酌着语句,声音虽虚弱却清晰,“二位活命之恩,知遇之情,沈砚铭感五内。能为西云苍生寻得生路,更是沈砚所愿。只是……说服朝臣,擒拿隆多父子……此事关乎重大,且朝中派系林立,多有隆多心腹,恐怕……”
楚倾云理解他的担忧,从容接口:“沈大人所虑极是。强攻硬取,自是下策,即便成功,西云亦将元气大伤,非我等所愿。故而,我们需要的并非一场血流成河的兵变,而是一场……顺势而为的拨乱反正。”
她目光清亮,继续道:“隆多父子倒行逆施,穷兵黩武,致使三万将士埋骨铁牛岭,如今更欲绑缚全国为其陪葬,早已民心尽失,军心涣散。沈大人您以死相谏,便是这朝野上下积压怨气与求生欲望的一个爆发点。您活着,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裴衔颔首,声音沉稳有力,定下了基调:“我们不会让大军踏破西云王都。我们要的,是西云内部自己站出来,清除导致战祸的根源。你若能说服足够多的大臣,联合仍有良知与血性的将领,控制宫廷,拿下隆多父子,便是首功一件。”
然后,楚倾云抛出了最关键的合作框架,也是给予沈砚和西云的最大承诺:
“事成之后,西云国号可暂存,但需纳入大周版图,称为‘西云州’。我们不会派遣总督强行管辖,而是会扶持你,沈砚,作为西云州的最高行政长官,稳坐西云,守护一方安宁。”
沈砚呼吸一滞,猛地看向楚倾云。
楚倾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届时,大周将提供全面的支持——新的粮种、水利技术、医道学识、工匠技艺,乃至建立学堂,开启民智。西云的所有内政发展,将由大周派出的专业团队与你共同规划、管理,目标是让西云百姓尽快过上如西州一般,甚至更好的生活。而你,就如同如今的西州之主赫连铮,拥有高度的自治权,治理这方水土与百姓,对大周负责,对这里的黎民负责。”
裴衔补充道,目光如炬:“说白了,大周要的是天下太平,是繁荣昌盛,而非简单的疆域扩张。隆多父子是阻碍这一切的绊脚石,必须踢开。而你沈砚,以及西云所有向往安宁的官员百姓,才是共建太平的同行者。你并非投降的降臣,而是带领西云走向新生的领袖。”
这一番话,彻底打动了沈砚。
他原本以为,即便归顺,西云也将彻底沦为附庸,由大周派人直接统治,他们这些旧臣恐怕再无立足之地。却万万没想到,楚倾云和裴衔给出的,是这样一个既保全西云体面(暂存国号,高度自治),又能真正造福百姓(获得大周全面技术支持),更赋予他本人巨大责任和荣誉(成为西云州最高长官)的方案!
这比他自己所能设想的最好结局,还要好上无数倍!
赫连铮的例子就在眼前,西戎变成西州后的繁荣安定,是他亲眼所见。若能如此,他沈砚之名,将不再是撞柱而死的悲情谏臣,而是引领西云走向富强的中兴之臣!这才是真正的不负平生所学,不负黎民所托!
热泪再次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与悲愤,而是激动与充满希望的光芒。沈砚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下床行大礼,被裴衔抬手阻止。
他只能在榻上深深拱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无比洪亮坚定:
“殿下!夫人!沈砚……代西云万千生灵,叩谢二位天高地厚之恩!此策上合天心,下顺民意,更是我西云唯一生路!沈砚在此立誓,必竭尽残生,联络忠义,清除昏君,迎奉王化!定为殿下与夫人,稳住西云,让这西云州,成为大周西南最稳固、最繁荣的基石!”
看着沈砚眼中重燃的、甚至比以往更加炽热的信念之火,楚倾云与裴衔相视一笑。
一场可能尸横遍野的攻城战,正在转化为一场来自敌人内部的、精准的外科手术。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而沈砚,便是那把最合适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