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太子东宫的寝殿内,灵犀听完段凌风那番“父皇派人灭口、必须立刻逃亡东煌”的惊悚之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冻得粉碎。
她浑浑噩噩帮段凌风包扎好伤口,段凌风带着一身血腥和绝望撞入灵犀寝殿,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父皇不仅放弃了他们,更要杀他们灭口!
“东煌……我们必须去东煌!”段凌风倚着门,喘息着说出唯一的生路。
灵犀的心沉入谷底,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乌蒙这边……我来处理。”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皇兄,你暂且躲在我殿内密室,给我一点时间,也需要等到夜深。”
段凌风点头,忍痛藏入灵犀指点的屏风后一处暗格。
灵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唤来唯一还算信得过、且家人被南诏控制的贴身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面色一白,但不敢违逆,匆匆离去。
不久,乌蒙处理完焦头烂额的政务,习惯性地走向灵犀的宫殿。连日来的恐惧和挫败让他脾气愈发暴躁。然而,踏入殿门,他却愣了一下。
殿内烛火温馨,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酒菜香气。桌上竟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和一壶明显是上好佳酿的美酒。灵犀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楚楚可怜,正柔顺地站在桌边。
“爱妃这是……”乌蒙有些疑惑,灵犀自嫁过来,虽曲意逢迎,却从未如此主动设宴。
灵犀迎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心疼,轻声道:“殿下,您近日为国事操劳,人都清减了许多。臣妾看着……心里实在难受。今日特意让小厨房炖了参汤,备了些酒菜,想请殿下放松片刻,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她说着,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泪光。
这番温言软语,配上她此刻柔弱担忧的模样,极大地满足了乌蒙在别处受挫的虚荣心。他心中那点疑虑瞬间被抚平,反而生出一丝难得的“这女人心里终究是有我”的熨帖。
“还是爱妃知心。”乌蒙感叹一句,坐下便开始饮酒用菜。灵犀在一旁小心布菜、斟酒,言语间尽是仰慕与关怀,让乌蒙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一杯酒下肚,乌蒙已有了几分醉意。灵犀见状,亲自盛了一碗一直温着的参汤,端到他面前,柔声道:“殿下,这是臣妾亲手看着炖的,最是滋补,您快趁热喝了,好好安睡一觉。”
乌蒙不疑有他,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汤味醇厚,带着药香,他咂咂嘴,并未察觉异常。为了保险起见灵犀往汤里也加了料,就混在这碗浓汤之中。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乌蒙便觉得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灵犀轻轻推了推他,毫无反应。她立刻起身,熄灭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一盏,营造出殿下已然安寝的假象。然后,她迅速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裙,将头发简单挽起,用布巾包住,所有华美首饰一概不留,只将一些易于携带的金叶子和小颗宝石塞入特制的腰带和内衬中。
待到夜深人静,宫巡交接的间隙,她才悄悄打开暗格。段凌风立刻闪出,他的伤口已简单处理过,但脸色依旧苍白。
“走!”两人对视一眼,再无犹豫。
凭借段凌风早已摸清的路线和灵犀对宫内一部分下人作息规律的了解,他们如同两道幽灵,穿过重重宫闱阴影,最终通过那条通往污河的废弃水门,彻底逃离了这座象征着权力与囚笼的西云王宫。
冰冷的河水没至大腿,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此刻,这污秽之地却成了他们的生路。当他们终于踏上王都之外的荒野,回头望去,城廓如巨兽盘踞,却已与他们无关。
“没有回头路了。”段凌风咳了一声,紧紧按住受伤的手臂。
灵犀望着漆黑的前路,眼神冰冷而坚定:“走吧。”
兄妹二人相互搀扶,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向着渺茫的东南方向,开始了他们的亡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