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城的一隅,天一坊饭馆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被暮色悄然笼罩。华灯初上,饭馆门口的灯笼散发着昏黄光晕,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似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国民党天津警察局刑警二处处长钱建国,即将告别这座熟悉的城市,调往南京国民党国防部监察局任职。今晚,他带着刑警二处的众人,齐聚于此,举办一场饯行之宴。
钱建国站在饭馆门口,望着那被风吹动的灯笼,心中五味杂陈。他对这座城市有着太多复杂的情感,在这里,他曾手握权力,处理过无数案件,有过风光无限,也有过艰难困境。
如今要离开,竟有些不舍。“钱处长,大伙都在里头等着呢。” 身旁的下属轻声提醒。钱建国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饭馆。
一踏入,喧闹声扑面而来。屋内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丰盛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刑警二处的成员们围坐在几张桌子旁,看到钱建国进来,纷纷起身,脸上带着或真挚或客套的笑容。“钱处长,快请坐!” 众人热情招呼。钱建国笑着点头,走到主桌前坐下。
他扫视一圈,看着这些共事许久的下属,心中感慨万千。有的人曾与他并肩作战,破获重大案件,有的人也曾在暗中对他的决策有所质疑,但此刻,在这离别之际,那些过往的龃龉都变得微不足道。
饭馆内人声鼎沸,酒杯碰撞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角落里,一位老伙计正熟练地摆弄着茶壶,为客人添茶。钱建国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
“各位兄弟,今日这顿饭,是我钱某在天津请大伙的最后一顿。承蒙各位这段时间的支持与配合,我钱建国感激不尽。到了南京,我也不会忘了大伙。”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几分真诚与眷恋。
众人纷纷举杯,大声回应:“钱处长,一路顺风!”“到了南京可别忘了咱天津的兄弟们!”
在这热闹的氛围中,钱建国却感到一丝落寞。他明白,官场如战场,此次调往南京,看似高升,实则前路未卜。天津的局势日益紧张,国民党内部的腐败与混乱,让他对未来充满担忧。
但他也清楚,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若能在南京站稳脚跟,或许能有一番更大的作为。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似在灼烧着他复杂的心境。
窗外,天津城的夜晚依旧喧嚣,车水马龙。远处的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钱建国望向窗外,心中默默想着,这座城市的夜晚,以后怕是只能在回忆中相见了。而在这天一坊饭馆内,这场饯行之宴还在继续,人们在欢笑与祝福中,试图掩盖即将离别的伤感。
在天津城颇具声名的天一坊饭馆内,此刻正被一股浓烈的情绪所笼罩。饭馆的雕花木窗紧闭,却难以隔绝外头的喧嚣,街道上时不时传来黄包车夫的吆喝声,以及汽车引擎的轰鸣,可这外头的热闹与饭馆内的气氛格格不入。昏黄的吊灯在头顶摇晃,洒下的光勉强照亮了围坐在一起的众人。
然而,在这一片激昂的声浪之中,文伟强却显得格外突兀。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在碗边轻轻敲击。他的眼神游离,一会儿盯着面前那半碗没动过的饭菜,一会儿又望向窗外那模糊的街景。他心里就像有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一方面,他对警察局近来的所作所为同样深感不齿,那些黑暗的勾当让他的良心备受煎熬。他也清楚钱建国为人正直,离开或许能摆脱这污浊的环境。可另一方面,他又有着诸多顾虑。离开警察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一家人的生计又该如何维持?
而且,这一决定必然会得罪警察局里的某些势力,说不定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危险。他越想越觉得头疼,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 “川” 字,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热闹非凡、众人义愤填膺的饭馆里,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孤独而又彷徨,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
在繁华的天津街头,浓稠的白雾宛如一层神秘的纱幕,将这座城市温柔地包裹其中。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挣扎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光晕被雾气晕染开来,形成一个个朦胧的圆。
此时夜色已深,行人晚归,街道上仅有寥寥数人,可即便如此,欢声笑语却在这片朦胧中肆意流淌。
刑警二处的警员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此刻正互相搭肩前行。他们的步伐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放松,嘴里哼着那首《夜来香》。那歌声,词不成词,曲不成调,却满是自在。他们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祥和,仿佛所有的压力都在这随性的哼唱中渐渐消散。
警员们陆续告别,各自回到家中。一推开门,那扑面而来的是亲人熟悉的气息,有关心的问候,也有因晚归而来的佯装斥责,但无论何种,都是家独有的温暖。
直到最后,街道上只剩下钱建国背着酩酊大醉的文伟强,缓缓朝着百顺胡同走去。钱建国的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背上熟睡的文伟强。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朦胧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
他的心里既担心着文伟强的身体,又感慨着这份同事间的情谊。百顺胡同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俩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回响。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撩动着钱建国的衣角,也吹散了些许雾气,似乎在为他们指引着回家的路。
钱建国望着胡同深处那隐隐约约的灯火,心中满是期待,期待着能快点把文伟强送回他温暖的家,然后自己也能好好地休息,结束这既疲惫又充实的一天。
夜幕如墨,浓稠地泼洒在天津的街巷。百顺胡同口,昏黄的路灯散发着微弱且摇曳的光,光晕在夜色里挣扎,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寒风似冰刀,呼啸着穿梭于胡同的缝隙,吹得路边的枯草沙沙作响。
文伟强脚步虚浮,身形晃荡,整个人几乎是绵软地倒在了钱建国身上。他的脑袋重重地靠在钱建国的肩膀,酒气混合着夜晚的寒意弥漫开来。此刻,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不舍如同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似被堵住,半晌才借着那上头的酒劲,嗫嚅着:“钱哥,我…… 我真不想走。” 话语里满是眷恋,还有那些长久以来藏在心底最隐秘角落的话语,此刻也随着醉意一点点涌了上来。
钱建国稳稳地扶住文伟强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他望着眼前这个在乱世中单纯得如同赤子的年轻人,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对文伟强即将离去的不舍,有如同父亲般对孩子远行的担忧,更有在这混沌世间对他的谆谆告诫。
“你是我见过最不像傻子的傻子。” 钱建国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
这话里,有着他多年来对文伟强的观察与了解,是如父般的关切,在提醒文伟强这世道艰险,莫要因这份单纯而受伤害;也是一种启示,希望他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坚守这份难得的纯粹,又能懂得在乱世中自保。
说罢,钱建国心中明白,这便是他们最后的诀别,一丝苦涩在舌尖蔓延,目光中满是凝重与不舍。